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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苦笑,这世上的事儿本来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平日读书时还以为古时的野人渔趣必是件极惬意的事情,如今身临其境了才发现,原来我这久居俗世之人,恐怕早已失去了先辈户外生存的本能了。
心中虽有些丧气,却仍不灰心,依旧拿着长箭专心扎鱼,眼见一条一尺有余的老乌鱼正慢悠悠的往脚边游来,不由振奋起精神,一面紧紧盯住了老鱼,一面在心中反复估量着下插的时间,一个不当心,再清醒时猛地发现那条老鱼已经逼在了眼前,脑子里登时全没了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双手持箭发力朝下一插,只听见“扑”的一声,心中大呼一声侥幸,终于给我扎上来了!
急忙忙一把举起长箭查检战果,只见箭头一端正扎着一条肥美老鱼,圆头乌口,兀自不停的扭动挣扎,压在手里约有五六斤的分量,我不由一把拔了箭头攥在手里,站在水里一边费力的制住猎物,一边欢喜的呵呵笑出了声。
岸上的皂衣人不知是被我的笑声惊醒,又或者早已醒来,等我察觉的时候,只见他正背手站在水边,一双冰冷的眼里情绪纷杂阴晴不定,仿佛时喜时怒,又仿佛隐藏着什么困惑和怀疑,明明站在一片明媚的阳光底下,却如一潭幽黑的深水似的,叫人一时瞧不清楚。
然而我毕竟还是沉浸在捕鱼的欢乐之中,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只是笑着把鱼往岸上一抛,朗声说道:“你先接着这条,看我再来捉一条……”
这边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人影一花,那皂衣人竟“嗖”一声不见了,还没等我来得及扭头四处观瞧,却听得又是“嗖”的一声,再转身时,只见那皂衣人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瞧不打紧,几乎憋得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见他手上的那一条是尾金灿灿的红鲤鱼,身长足够三四尺,全身的颜色绚烂如彩霞一般,一张不住悉合着的阔口边还生着两条孩童手指长短的胡须,粗一打量就知道,这东西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的寿命了。
好家伙的,我这里忙得差点儿淹死才捉住一尺来长的乌鱼,你那里才一转身就手到擒来一条如此大的红鲤鱼,早知道你这么厉害,还要我这么狼狈的拿箭乱插做什么!
心中不免又气又笑,只能犹有不甘的爬上岸来,一手扭着衣裙上的水,一边对那皂衣人说:“我们有一条鱼吃也足够了,不如把这鲤鱼放回去吧,难为它长了这么大,若被我们这么糟蹋了也是造孽……”
我说这话实属发自内心,并不指望皂衣人真能依我的话,谁曾想我这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那皂衣人打断我道:“我从来只懂杀生,不问因果,这鱼儿天生地养,生来就是该着供来果腹用的,它今日是落在我手,若是被只熊猎了去,还不是照样难逃一死,又哪里来的什么糟蹋不糟踏!”
我也不多理会,只是低头专心拧水,随口说了一句:“天地尚有好生之德,人乃天地之菁,又岂是能与兽类相提并论的,你说它落在熊口难逃一死,殊不知天地间早有既定命数,它命中注定就该落在你手,而你却就该凭心决断它的命数,或杀,或放,或心存怜悯,或一意孤行,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尔矣。”
说完这话再看那皂衣人,眼里的疑惑越发深沉,提着那条鲤鱼不进不退,显然心中已经起了波澜,我毕竟不愿与他太过接近,于是便挪动脚步,自行往树林中更换衣裳去了。
转身之间,身后传来一声水响,我知道那鲤鱼终于还是回到了水里,心中不由对这皂衣人,生起了一些好奇和感激出来。
方才在马鞍下头发现了一套男子的衣裳,想来是那个大胡子的,我生怕此时着凉感冒,急匆匆把身上的湿衣裳统统替换了下来,胡乱擦了擦干,把那套男子的衣裳穿了起来。
等我扎好了腰带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皂衣人已经在溪边背风处架起了篝火,拿茅草细细包裹了乌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此时只见这鱼直给烤得滋滋冒油,老远就能闻得见一股诱人的香气了。
肚子不由咕噜作响,再难控制满腹的饥肠,一个箭步来在火堆旁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食物,竟是馋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皂衣人坐在火边不言不语,随手撕了半条给我,我只如风卷残云一般,哪里管的上什么烫不烫,刺多不多,眨眼间就已将半条鱼囫囵吞下了肚。
一颗豆子喂不饱饥饿的狮子,半条鱼也远不足以喂饱饥饿的我,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皂衣人那边看去,见他手里的鱼只略咬掉了一点儿,几乎就没有动。
见我眼冒火光的瞧着他手里的食物,他仿佛厌烦的把头一偏,手却朝我一伸,极不在意的把他那半条鱼,也递在了我的面前。
饥饿催促着我刚要伸手去接,理智却制止住了我的行动,反手将鱼依旧推了回去,轻声说道:“你受了伤,正是需要补充给养的时候,哪怕是一时没胃口,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些下去,不然哪里来的气力支撑身体,你就不怕我趁你伤重昏迷偷袭你吗!”
说完之后也不看他,自起身往溪边汲水洗手,感觉皂衣人两团灼灼的目光盯在背后,却并不觉得可惧,反而有些好笑,低头只管梳洗起来。
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但我脸上的痘疤褪了痂,就连身上的也开始褪了,新生出的肌肤滑不留手的,甚至比染疾之前更加白嫩了。
嬷嬷果然医术如神,竟有这般去腐存新之神技,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当面叩谢她老人家再造之恩……
想到这里不觉失神,现如今我被这身份不明的皂衣人挟持在此,与家中断绝了消息,前途不知前往何处,后方又有贼子的追兵,此时虽然难得片刻的平静,可谁知道下一刻我又将面对怎样的艰险呢?此时虽有心拜谢嬷嬷,却奈何命运多揣,不知何日是归期……
心口隐隐作痛,泪意哽上了喉头,为了不叫自己在皂衣人面前落泪,我只能探手进袖中,将一路小心珍藏着的额娘的书信,凑着火光,仔细默念了起来。
自打龙广海捎来书信的那一刻,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读,却不曾想平地也会起风云,中途竟发生了那许多事情,待到此时守着一堆篝火,靠着河滩边的大石席地而坐,手捧着这封难得的家信,迎着时明时暗的火光,看着纸上额娘的笔迹,大多被我的汗水泪水晕开了去,不由脑海间默默升起了一些不清明的感慨,竟一时沉进字里行间,喏喏不可自拔了……
芳芳12
“芳芳吾儿,见字如晤……”
“每每思及当日汝病重离家,为娘心头犹有刀剜,纵有万语千言,苦于身生骨肉不得相见,惟有以此信捎去牵挂,图慰片刻心伤而已……”
“今日有五娘报喜家书送到,知汝一切安好,心中方得稍稍宽慰。中夜难寐,想起吾儿生辰将近,不由得推枕起身,见窗外残花满地,秋蝉悲鸣,思及去年值此时节,与芳儿簪花贺寿,尽享天伦,不由得涕泪涟涟,不能释怀……”
“吾儿自幼良善,不知世间疾苦,为娘怜你无兄无姊,难免每多溺爱,不忍使吾儿亲历半点世情之苦,至此时思及先往种种,不由空叹惆怅,窃思量圣人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之言论实乃至情至理,方可为吾儿立身处世之根本,须要知沧海桑田瞬息生变,歌舞场转眼化作枯骨冢,择膏梁难逃南柯梦一场,满目繁华皆不过百年的经营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còm,唯有此至圣之理如烁火之金,日久而益见其真,之所谓人生一如泽地蒿草,夜袭风露日侵尘土,境遇之艰本已极难成存,更哪堪一应外力刻意摧折蹂躏而去,所以吾儿更需时刻以至圣至理为鉴,进而不骄退而不弃,以风侵霜冻为给养,就世情艰险而大块朵颐,所谓动心忍性,……
“为娘今生别无所求,惟求吾儿平安康健,心愿足矣……
“另,家中一切皆好,勿需多做牵挂……”
到后来字渐渐看不清了,还以为是夜色深沉光线不足,直到抬眼时方才发现,原来泪水已于不知不觉间盈满了眼眶,伸手去擦,竟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流……
夜风中依稀传来鸦雀的叫声,声声仿佛凄厉,听得人牵动阵阵心酸,眼泪不由流淌得更难抑制了,心中默默感伤,从前无论在人前人后怎样强撑姿态都好,惟有在额娘面前,我还是可以享受片刻孩童的天真本性的,可是如今看来,上天却连我这仅有的一点微薄亲情,竟是也要剥夺了去的……
孩提时候唯恐人说我小,十岁上下唯恐人笑我少不更事,可如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