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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方丈并未嫌这两个不属于落云寺的俗世之人麻烦,让人提着扫帚把他们给赶出来,反而像是寻到了什么乐子似的,总是时不时地过来转悠一圈,欣赏某个小家伙被逗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所以说,作为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的住持,这个老家伙就真的没有其他需要忙的事吗?!
第三次尝试趁着方丈睡着的时候剪掉对方长长的眉毛失败,季榆气哼哼地把手里写好的字塞到了对方的怀中。
他知道落云寺香火旺盛,对方定然不需要什么金银之物,索性就自个儿写了一幅字当做礼物。
不是他自夸,他的夫子可是不止一次夸过他的字来的。说不定等今后哪天他出名了,他的字可就一字难求了。
展开手上的卷轴看了好一会儿,方丈才将它收了起来,对着季榆略一施礼:“那贫僧就替落云寺谢谢小施主了。”
“只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过分工心,只会适得其反,”他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季榆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望小施主牢记于心。”
季榆闻言有些发愣,直到和百里承一起回到府上,都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了?”注意到季榆这一路上那反常的沉默,百里承的眉头略微拧起,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个孩子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的,尽管许多时候,对方都让人省心得过分,但有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却恶特别容易一头钻进死胡同里,怎么都绕不出来。
百里承不知道先前方丈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希望季榆因此而陷入其中。
像是蓦然从睡梦中惊醒似的,季榆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说话,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忽地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百里,”好半晌之后,他才开口喊了一声,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字眼从口中吐出来,依旧带着那般令他沉迷的音律,“你不要喜欢曲长歌,好不好?”
没有料到季榆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百里承不由地有些惊讶,但若是这么做能够让眼前的这个孩子安心,他不介意将这个自己曾回答过一次的问题,再回答一遍。
“好,”低下头看着季榆的双眼,百里承的语气郑重得犹如许下一个一定会坚守的诺言,“我不喜欢他。”
听到百里承这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的答案,季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蓦地笑了起来。
“那我去医馆了啊,”一边说着,季榆一边往屋外走去,还不忘扔下一句,“别跟过来!”
百里承:……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百里承觉得,没法猜透自家小孩的心思,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忧伤的事情。
第76章 第四穿(九)
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慵懒; 照在人的身上,带起一股懒洋洋的暖意。
曲长歌闭着眼睛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只觉得那些微的困意一点点地弥漫了上来。
有脚步声从远处靠近; 曲长歌的手指颤了颤; 没有睁开双眼。
他这个地方虽不是闹市,但来往的人也向来不少; 想来不会有什么人有那个胆子;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逞恶; 而若是来人是为他而来; 自会说明来意。
“曲大夫?”少年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曲长歌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这个人前些天和百里承一同离开之后,非但一连几天都没有露面,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要不是百里承的将军府上一直风平浪静的,他说不定都要以为对方出了什么岔子了。
按理来说,季榆既不是他的弟子,也算不上在他的医馆中做工; 他们两人甚至连友人都算不上; 曲长歌不该太过在意那样一个; 充其量只能说得上是赖在他的医馆当中的人; 可他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人会和百里承一起去做什么,对方和百里承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
分明以往他的这个医馆里; 也都只有他一个人,但唯有这两天,他感到这个地方安静得有些过分。
有许多次,他在整理药材整理到一半的时候,忽地抬起头来,想要和本该在不远处的人说上两句话,最后却只是对着空旷的屋子发愣。
曲长歌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养成一个习惯,竟然是这般简单的事情,简单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另一个人的陪伴的。
当他需要某件东西的时候,总会有人及时地将其递到他的手中;当他感到无聊时,总会有人恰到好处地挑起话题;就连他心情烦躁的时候,都会有人好似不经意一般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自然,以至于等到他察觉到的时候,早已将其当做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或许,这才是他在发现季榆的心中,一直讲百里承摆在最前头的时候,胸中生起的那股焦躁的情绪的由来。
他……在嫉妒。
嫉妒这个少年的那份体贴与细心,并不独属于他,乃至对方对他的这一番态度,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救了另外一个人一命,而非出于他自身。
曲长歌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理清了自己这有些不恰当的情绪,可他仍旧不明白,自己究竟将季榆摆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清楚这些东西之后,又该如何继续和这个小了自己许多岁的孩子相处。
在前两日发现季榆没有如以往一般,每天上午准时地出现在他的医馆外的时候,曲长歌的心中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
“曲大夫?”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少年又喊了一声,只是声音比起先前来,要轻了许多,像是担心打扰了眼前的人的休息似的。
感受到身边的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曲长歌的眉头略微动了动,仍旧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季榆,却又做不到真的如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彻底地将这个人拒之门外——事实上,他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有些不确定了。
“曲长歌?”边上的少年似乎又靠近了些,遮挡住了从天空撒下来的些许阳光,那有意压低的声音落在曲长歌的耳朵里,竟带起了几分莫名的颤栗,“……长歌?”
身…下的藤椅因被人按住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曲长歌的面颊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清晰地传入鼻间,曲长歌能够想象出那个少年黑亮的双眸中,倒映着自己容貌的模样。
心脏陡地不受控制剧烈跳动起来,曲长歌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了在此时睁开眼睛的冲动。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敢去想自己在期待什么。
鼻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事物,只轻轻一碰便分离了开去,快得仿佛错觉。
失去了视觉的主导,身体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曲长歌能够感受到面前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嗅到对方身上的浅淡气息,就连对方那比自己稍高的体温,都由于过于靠近的距离,而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来。
这个此刻正注视着他的少年,存在感强烈得令他无法忽视。
微风扬起了对方垂落的发丝,轻轻地拂过曲长歌的鼻尖,他藏于袖中的手指一点点地蜷起,似是想要压下心中因为这份持久的沉默而生出的不安与焦躁。
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只要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挣脱束缚,从中奔腾而出。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突然笑了起来,曲长歌感到对方抬起了手,而后,他的额头上,便传来了冰冷湿滑的触感。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想当中的有点不太一样,曲长歌终于在那湿滑的触感转移到面颊上的时候,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季榆的眼中明显浮现出了被抓包的尴尬神色。他下意识地将还在某个人脸上作乱的手藏到了身后,扯起嘴角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曲大夫,”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季榆站起身来,保持着面上过分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
曲长歌:呵呵。
他觉得,他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了。
将视线从边上装着墨水一般的药汁的瓦罐上收了回来,曲长歌看向某个眼珠子不停地打转,就是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小家伙,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他居然真的会以为这个人,会对他存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果然是……蠢透了。
盯着季榆看了好一会儿,曲长歌的双眼微微眯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