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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畏在马车停下的时候就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不需人搀扶便直直跳下马车,像没事人似的等徐经下来,两人一同进了李东阳的宅院。
这一去便直接过了正午,用过午饭,唐子畏和徐经两人这才从里面出来。
黑煞早已重新找了个车夫等在门口,他不知道两人进去和李东阳谈了些什么,只是注意到徐经手中提着的东西没了,而唐子畏脸上两只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似是心情不错。
于是黑煞也笑了,上前两步递了只手将唐子畏扶上马车,道:“回客栈吗?”
“恩,回去吧。”唐子畏一手撩开车帘钻进去,徐经也跟着进来。黑煞对那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轮子渐渐转了起来,向着西城驶去……
***
回到客栈,几人分别进了房间。唐子畏前脚刚进去,季童后脚便端着热水和毛巾跟了进来。
“少爷,大黑说你受伤了,让我伺候你好生休养。”季童说道。
“这才未时,难不成让我睡觉?”唐子畏心中领了黑煞的这份心意,面上却摇了摇头,“你还拿热水和毛巾来了……也罢,我擦擦脸。”
季童点点头,又听唐子畏道:“后天便是我应考之时,这两日我想将四书再过一遍。你且将这些杂事交给夜棠,过来给我研墨。”
“是。”季童应了一声,待得唐子畏擦完脸,将铜盆与毛巾一同带出去交给夜棠处理。
再回房里时,便见唐子畏坐在桌边,桌上纸已铺好,他手里拿着朱子的书,正拧着眉头看。
明朝的考试,他也不是头一遭了。经过应天府那一场乡试,唐子畏对这考试其中门门道道摸得清楚得很。
八股从四书取题,好好的一篇文章给截出其中一句半句,乃至几个字为题的也从历来的策论书里见了不少。作为应考的人,不仅要知道题目的出处,更要结合近年来的民情概况揣测出题人乃至朝廷的态度和心意,以此作文。
唐子畏从历史上大概知道程敏政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而去见李东阳,他与徐经二人虽并未有买试题的行径,但交谈之时也对其有了揣测。
当然,唐子畏见李东阳并非为此而去,但无论他如何算计,他能与杨家对峙而非被其碾压的现状,若要维持下去甚至谋划更进一步的反击,都必须建立在科举得中的基础之上。
这场考试,他必须得拿下!
浓稠的墨汁随着季童的搅动逐渐在砚池里累积起来,唐子畏一边细细将近几年朝廷的动向和各地民情捋出来,一边翻着书将可能出题的句子抄于纸上。有的是一整个句子,有概括的文意,还有一句中关键的字词。
即便唐子畏已经将四书中的内容连同朱子的批注都倒背如流了,这件事他依旧做的很认真。
季童在一旁看得懵懵懂懂,此时若有个现代人站在唐子畏旁边看着,大抵是能明白他在猜题划范围的。
而唐子畏做的还不仅仅如此,作为一个未接受过古代教育的人,尽管脑子里有记忆,但八股文绝不仅仅是靠才华和知识便能掌握通透的。唐子畏从前绝不是一个好学的人,但他却是一个聪明人。当他想去做一件事时,他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会将之做好。
在乡试之前,唐子畏便整合那些本策论书刻苦钻研,提炼出的笔记足有半人高,可称之为八股套路集大成的作品。而这套理论第一次试水便让他有了个唐解元的外号,由此可见其中套路之精妙。
。
时光转瞬,眨眼便到了会试这天。
数万举子考生们纷纷涌向同一处地方,几条街外便看到水泄不通的人群。
唐子畏与徐经、都穆、还有同客栈的林卓和张成一同来到贡院外,挤在人群中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是林卓最先拱了拱手,对几人爽朗一笑,道:“数十年苦读,成败在此一举,我便祝各位金榜题名,得偿所愿罢!”
唐子畏也微微一笑,与其余三人一同出声应和。几人说完这话便各自分散开来,逐一验证身份进了贡院。
这贡院虽说是考场,其环境恶劣比之牢狱也不逞多让。会试一共三场,两天时间,考生们都得呆在一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的狭小号房里,连睡觉也得蜷缩着身子。
唐子畏被人领着走到一间号房前,看到那狭小的空间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站在一旁的人瞧见了他的神情,凑近道:“不喜欢啊?”
他这话有些莫名,唐子畏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那人轻轻笑了两声,抬手贴上了唐子畏的胸口,顺着他的身体一路游走向下。唐子畏拳头骤然捏紧,却听到那人湿乎乎的声音喷洒在他耳旁:“不喜欢告诉我啊,我会想办法让你怀念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笼子的。”
唐子畏面色一沉,不待询问,却突然感到游走在自己身上搜身的那只手突然用力的按了一下他腹部的伤口!
“唔!”一阵剧痛袭来,唐子畏猛地将他的手拍到一旁,忍不住弯下腰护住自己的伤口,却被那人突然环住脖子。
“我是傅辛,这次春闱的监考之一。我可是收到了上面的话,让我好好‘照顾照顾’你啊。”傅辛拍拍唐子畏的背,吐出的话如同蛇信子般令人遍体生寒。
唐子畏背上被他拍得生疼,咬牙顶着他往墙上撞去。傅辛不得已松开手,看着唐子畏靠在墙上冷冷的望过来,脸上笑容拉得更大。
“别这么激动,你若在这里闹事,可就要被除名了哦。”
唐子畏脸上神色更冷,“你是杨家的人?”
傅辛这次却没有再回答他,反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从唐子畏身上勾出一个小油纸包。那是季童怕唐子畏考试的时候会饿,又吃不惯这里的馒头,给准备的一些糕点。
“会考期间,所有考生只可携带书具与灯具进入号房,这个,不符合规定。不介意的话,我就笑纳了。”
傅辛并不在意唐子畏的回答,说完便挑了一块雪白的糕点放进了嘴里,还啧啧有声的舔了舔指尖粘上的碎屑。
唐子畏的理智几乎要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地,轻轻地碰触到傅辛的脖颈。
傅辛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希望唐子畏能闹出点什么事儿来,所以他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唐子畏,问道:“你想掐死我吗?”
唐子畏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敢。”
听到他的回答,傅辛像是被娱乐到了,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之大甚至引来了旁边几个同样负责监考的同僚的呵斥。他也不当回事儿,笑嘻嘻的冲那边摆摆手。
而后傅辛回过头来,随意地递给唐子畏三根蜡烛,在他背上又狠推一把,直接推进了号房里。
唐子畏垂着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起伏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这是杨家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不,甚至不仅仅是一个下马威。
傅辛的出现,不仅是表明杨家在朝廷中的派系实力深厚,他在搜身时和刚刚碰到他的伤口也绝非巧合。杨家这是想告诉他,他一直在杨家的掌控之中……
此时绝对不能冲动,更不能被那叫傅辛的家伙扰乱了思绪。
无论是被取消资格,亦或是考不取进士,都是杨家所乐于见到的。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唐子畏端坐于号房内的桌前,负责发卷的人从门外递进试题与作答卷。
傅辛见缝插针还不忘来露一下脸。唐子畏对他扯扯嘴角笑了一下,后者一愣,紧接着那门就在他面前用力关上了。
唐子畏没有急着答卷,而是先将试题通读了一遍,闭目沉思,直到所有纷杂的念头都从脑海里消失,只余下对题目的思路,这才挽袖提笔,于白纸上作答。
这第一场是考记忆,也就是不需提出自己的见解,只需答出朱子批注的思想,跟那些个背生物政治的没什么两样。唐子畏答得很快,也没什么梗塞,回过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挺直的背部有些酸痛,有伤的部位更是一跳一跳地抽痛。
唐子畏斜倚着墙闭目养神,又等了一会儿,只听号房外传遍一阵钟声。然后门就被刷地一下拉开,傅辛那张讨厌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其实说来傅辛长得不算难看,一张脸甚至称得上俊秀。只是这人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讨厌的气质,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他好似在谋划着什么。
更讨厌的是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时不时地拖长调子,听起来仿佛被章鱼的触手从脸上划过的感觉,鸡皮疙瘩直冒。
“到吃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