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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是高兴事儿,别提他了好吗?”我蹬了他一脚,心里一阵不爽。
“一起办事儿的,为了一点小事儿就他妈的翻脸,这叫什么事儿嘛……”金龙嘟囔了一大片关于好兄弟自相残杀的话,那意思翻译成文言文,大概就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意思。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江湖义气还是应该讲的,不然在外面没法混,”话锋一转,“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你姐。咱们这事儿一出,警察肯定会去调查洪武,接着洪武就知道了那事儿是咱们干的,他又抓不着咱们,你想,你姐的日子能好过了?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她,有可能的话就接她出来。”
金龙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一骨碌下了炕:“对,我应该回去看看!这就走。”
我跟了下来:“别这么着急呀,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再说,你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放心啊。”
金龙呲牙咧嘴地说:“这事儿用不上你,我一个人目标小。你好好在这里等我。”
我迟疑一下,开门让他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深处,我的心情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因为什么。
年除夕的时候,房东大哥给我送来了饺子,感慨了一番在外面做生意的不易,安慰我不要想家,嘟嘟囔囔地走了。就着饺子喝了一会儿酒,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想我小的时候我爷爷跟我讲的那些故事,甚至想起了王老糊把自家炕头上贴了“肥猪满圈”那事儿,感觉十分好笑。笑了几声,脑子忽然一阵阴暗,王老糊把合家欢乐念成“混家呼噜”的事情涌上脑际……妈的,现在我们家也成“混家呼噜”了。我爷爷要是活着,他在过年的时候没有见到自己的两个孙子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爷爷不太喜欢我哥,不是因为他曾经用铁锨铲过他,是因为我哥哥不听他的话。
记得我爷爷被人说成汉奸的时候,不知是谁在我们家胡同口的墙报栏上贴了一张大字报,上面写着我爷爷是个杀人犯,日本人现在跟我们国家建交了,他曾经炸死过几个日本监工,属于破坏中日关系。我爷爷说,这不扯淡吗?那时候日本鬼子欺负咱们,我不杀他们留着他们红烧?谁知道以后咱们国家又跟人家和好了?要知道后来会和好,我才不去抻那个头呢。我爸爸说,爹你就省着点儿吧,人家说什么就让人家说,你可千万别当“犟筋头”,抓你进去坐牢,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我爷爷没跟我爸犟,蔫坐在门槛上喝酒。晚上,我爷爷把我和我哥叫到跟前说,你们俩也写大字报去,把咱们写的盖住他们的那一张。我不会写字,就让我哥写,我哥哥不写,他说,留着多好?证明咱爷爷是条好汉,杀过日本鬼子。我就用我爷爷准备的毛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个大鸡蛋,趁天黑贴在了我爷爷的那张大字报上面。第二天一觉醒来,我爷爷站在我和我哥的床前,蔫不拉叽地说,没盖住,被风刮跑了,怎么办?我哥躺着不动,我爷爷就恼火了,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去把那张大字报撕下来。我哥哥不去,我哥哥说,谁杀了人谁去,谁拉了屎谁擦屁股。我爷爷没咒念了,说“唉,近你妈”。我去了,把那张大字报撕了下来。中午的时候,我爷爷从外面回来,又说“近你妈”。我去报栏那边一看,那上面又贴了一张新的,我估计还是说我爷爷是个杀人犯的,我就又撕。王老八过来打我,我跑了。晚上一看,又贴上了,还是那张,我就又撕……这样,那张大字报撕了贴,贴了撕,折腾了好几个来回,直到最后被一张揭发林志扬他奶奶接待过日本兵的大字报代替为止。
我想,如果我爷爷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想我哥,他会说,大宽呢?叫大宽回来放鞭啊,过年了。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就像爆了炒栗子锅……我在鞭炮声作成的旋涡中沉沉睡去。
我看见杨波来了,坐在床沿上幽幽地看着我。我想起来拉她,可硬是动弹不了,就像被人绑在石头上一样。杨波好象故意不理我,扭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不理我拉倒,反正早晚我要跟你正式搞一搞“江湖义气”,心砰砰乱跳。尽管我在控制着,还是感觉一股暖流汹涌过来,鼓荡得周身麻涨。一口唾沫干咽下去,咕噜一声响,把杨波惊得一下子跳到床下,一愣,撒腿就往院子跑。我在后面追,在街口一把抓住了她。她的裤子一下子就被我拽了下来……我懵了,这是干什么,这可真的是流氓行径啊。本想给她提上裤子,谁知她拖着我就往回跑,跳上床,按住我的肩膀,一屁股坐在我的身子正中。
那一夜,我不停地做梦,在梦里我不时飞起来,从天上往下看,全是灰蒙蒙的雪,一片一片,没有尽头。
杨波,我想你,你也在想我吗?梦里我就这样念叨,醒来还是这样念叨,我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初五了。金龙怎么还不回来?一种不详的预感让我如坐针毡,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铐在头顶上晃。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又不能随便离开,我担心金龙回来找不着我,我还没来得及跟金龙正一下“口子”呢。万一我们失去联系,他被警察抓了,“口子”就彻底乱了。我后悔前几天只顾分析别的事情把这事儿忽略了。拿出钱数了数,还有八百多块,足够我应付两三个月的。要不给房东留个话,告诉他我去了哪里,然后离开这里?我实在是害怕警察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找到这里。刚想去找房东,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我缺脑子?告诉他我去了哪里,万一警察找来,我还不是照样被抓?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倚在门后喘了一阵气,我下定了决心,走,马上离开这里!我担心此刻金龙已经被抓了,他正带着警察往这里赶。
揣好钱,将枪压上子弹,我整理一下衣服,悄悄关门走了出去。
大街上全是穿着新衣服的走亲戚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就差画上脸子扭秧歌了。
站在村口,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我想,如果我是一只海鸟就好了,我可以随便飞去哪里。
我应该去哪里呢?脑子一懔,忽然想起一个家在附近村子的同学,尽管上学的时候我俩关系一般,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碰碰运气再说,没准儿他能收留我住下呢。我摸一把胸口,迎着风踏上了去那个村子的大路。现在应该是阳历三月初了,我爷爷的祭日快要到了,我想,我爷爷发丧的时候我不在场,祭日的时候我无论如何得去他的坟头看看。我哥哥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他的心情是否跟我一样,也在想那些远去的往事?我决定安顿下来之后再给小卖部大姨打个电话,让她去找兰斜眼,也许这么长时间了,兰斜眼应该知道了我哥哥藏身的地方,我应该去找他,一起去看爷爷。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我哥哥被警察抓了
更新时间:2008…10…7 18:04:53 本章字数:3074
春天就这么到来了。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一些,我还没来得及回味冬日那些寒冷的日子和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它就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这个不算熟悉的同学家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我的心情与春天格格不入,就像是在盐水里浸泡着,又苦又涩。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和过去的那些故事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下街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和事似乎模糊着,虽然偶尔想起杨波的音容笑貌和她身上的茉莉花味道,依旧会让我的心抽上那么几秒钟,然而我总觉得她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她自己一个人走了,走得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现在连个寄托念性的东西都没了,心总要惆怅好一阵子。
白天不敢随便出门,晚上我就帮同学家收拾鱼,然后用绳子穿起来挂在院子里,等待明天的太阳出来晒它们。常常干到半夜。有时候感觉自己的体力就像被戳漏的气球里的空气一样,毫无留恋地离我而去,身体虚弱得直想往地上躺,然后昏睡过去,永远也不要起来了。同学一家对我很好,尽管我经常趁天黑的时候出去买回来许多东西,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这家人,感觉我是在连累这家人……他们似乎也知道我是在他们家“躲事儿”,尽量不跟我多说话,只是在吃饭和干活儿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决定换一个地方了,我不想将来自己被抓,让他们背上一个窝藏罪。下个月初就是爷爷的祭日了,我想去看看爷爷,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哪里?自己的心里也没谱,反正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在这里我看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我哥哥被抓了,他是在大年三十哪天夜里被警察抓走的……在同学家安顿下来的第三天早晨,我给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