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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
铁子走了,我想了想,找吴振明去,不行的话就让吴振明打个人我看看,我要化验化验他的魄力。
刚站起来,背后就有人喊我:“大宽,我来啦!”
回头一看,潘小峰!我咧开嘴笑了:“你怎么来了?还真不干老残队了?”
潘小峰穿着一条兰色的劳改裤头,光着瘦骨嶙嶙的上身哈哈大笑:“说来就来,在一中队,刚下队呢。”
我拉他重新坐下,递给他一根烟,问:“老潘,你还剩下几年了?”潘小峰大大咧咧地甩了一下脑袋:“不多啦,一年多一点儿。哎,蒯斌来看过你吗?”我点了点头:“经常来。”潘小峰哼了一声:“这个小子现实着呢,谁管用他靠谁近便。”我知道他这是牢骚话,蒯斌跟他不是一年两年的关系了,80年就一起打过劳改,我笑道:“老潘说这话很不仗义啊,蒯哥不是那样的人。”潘小峰笑了:“开玩笑开玩笑,尽管他不常来看我,钱那是缺不了我的,每月三百块,风雨无阻……大宽我挺佩服你的,我在老残队的时候大家就议论你,说你是个孝子,连婚姻大事都听你爹的……别瞪眼啊,我不说了。”
我们俩正这里胡乱聊着,车间里就传来一阵叫骂声,潘小峰一下子跳了起来:“打起来了!”嗖地蹿进了车间。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吴振明,放下凶器”,心一紧,吴振明跟人打起来了?疾步冲进了车间。车间西头围了一圈人,我挤不进去,跳到一个床子上往里看。吴振明光着膀子,浑身的肌肉发出乌黑的光,跟旁边的一坨坨或肥或瘦的白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拿着一根丝杠顶在一个躺在地下的白胖子的胸口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孙子,再起来。”旁边的人想靠前又不敢靠前,波浪似的一进一退,老辛兴奋得猴子般跳高:“放下凶器!这是不允许的!”旁边的一个人好象要往队部里跑,老辛用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动作,把那个人绊了一个嘴啃泥。躺在地下的那个白胖子试了几试想要站起来,终于还是没能站得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呆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吴振明。吴振明抬起丝杠,猛地挥了两下,四周的人又退潮般哗地退了几步。吴振明冲人群大声问:“大家都看见了吧?他盗窃国家财物,被我抓住了,还跟我动手,大家说我应不应该跟他斗争?”
好汉!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这家伙有勇有谋,将来绝对比王东有前途。
老辛起哄道:“我看见了,吴振明勇于跟盗窃国家财物的反改造分子做斗争,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前面:“伙计,你弄错了吧?他没偷啊……”
吴振明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还有你,别走了,一起在这里躺着吧。”说着,一把将他摁在了脚下。
铁子不愧是老混子出身,用腿一别吴振明的脚腕子,另一条腿朝吴振明的腿弯踹去。吴振明冷不防倒退了几步,手里的丝杠也脱了手。人群又退了一圈,这时候铁子已经站了起来,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铁子又倒了下去,一下子砸在白胖子的身上,发出“呱”的一声巨响,白胖子鼻子里的血又冲出了一截。吴振明硕大的身躯扑了过去,一脚踩住了铁子的脖子:“刘铁子,别给你脸不要脸!看在你曾经也是个要脸的人的份上我不打你,给我躺老实了。”
队长终于还是来了,大队的刘大队长提着一付捧子(一种监狱自制戒具),后面跟着一大帮队长。
刘大队长暴喝一声:“哪个是盗窃铜管的?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老辛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刘大,盗窃犯已经被我们中队的吴振明同犯给逮住了,就在地下躺着呢。”
许队一把拽开了他,人群像劈浪般的闪开一道缝,吴振明还在踩着脚下的两个人。
刘大队长嘭地把捧子丢到了地下:“吴振明,给我把他们拷起来!”
铁子翻身跳了起来,双手挥舞得像跳神:“冤枉啊,冤枉啊,没有我啊,我是来拉架的。”
老辛上去给了铁子一脚:“敢不听政府的?放肆!”
这边,吴振明已经给白胖子上好了捧子,把他往刘大队长跟前一推:“刘大,从去年我就发现经常少铜管,一直踅摸着,这次可让我给逮了个现行,我调查过了,一共两个人,一个是他,再一个是刘铁子。”刘大队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样儿的,应该敢于跟反改造分子进行坚决的斗争。”潘小峰在旁边插话道:“这是犯罪啊,反改造这个罪名还轻了。”刘大队长横了他一眼:“刚来就耍‘油壶’?是不是犯罪由政府决定,你多的什么嘴?”潘小峰嘟囔道:“唉,铁子这几年可真不走字儿。”
自然,当场开了两个贼人的批判会以后,二“贼”被押往了严管队。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端着饭碗到了仓库。
吴振明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伙计大谈刚才的英雄气概,见我进来,连忙停下了演讲:“宽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打个哈哈道:“我来慰问战斗英雄啊,革命战士吴振明勇斗反革命盗窃犯,哈哈。”
吴振明终归还是个孩子,脸忽地红了:“这算什么英雄?我一直在模仿从前的那个林武呢,大家经常提他。”
看来那个叫林武的当年在这里还真有些值得人提起的故事,我点点头说:“很好啊,将来你就是林武。”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微笑道:“站得高才能尿得远,好好玩吧,呵。”
正文 第十九章 我爸爸瘫痪了
更新时间:2008…10…7 18:05:17 本章字数:3839
1998年10月18号,我的刑期到了。这一次,我一天刑也没减,光溜溜地出了监狱。
站在监狱的大门外,我长吁了一口气,竟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浑身麻木,仿佛木乃伊一般。
一只蝴蝶大的苍蝇从我的眼前飞过,阳光打在它的身上,泛出斑斓的光,我的目光追随着它,发现那竟是一粒浮尘。
我找不着家了,我们家那边的砖石房全都没有了,就像是在一夜之间被风刮跑了,旧址上是一座座崭新的楼房。
好歹找到几个熟人,一打听,我猛然醒悟,继而出了一身冷汗,我家的房子早就卖了,现在的家应该在小黄楼里。
小黄楼已经名不副实,现在应该叫它小灰楼才确切,青苔遍布的墙体斑驳如得了鬼剃头。
从前属于杨波家的那扇窗户紧闭着,窗下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机织毛衣,童叟无欺”。我记得以前那扇窗户下面也有字,是用油漆直接写上去的。我十八岁的时候,上面写着“解放思想,拨乱反正,四化路上不停留”;后来标语换了,换成了“万众一心跟党走,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奔小康”;后来又换成了“计划生育搞得好,小康生活来得早”;再后来换成了“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后来的有些模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三个代表指航程”……
小灰楼的对面依然是下街农贸市场,只不过是将原来的大棚子改成了钢筋水泥穹隆,像工厂里的巨大车间,里面依旧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试图寻找我曾经“战斗”过好多年的那座库房,可是我失望了,那边是一个售货厅,一个老太太伸着脑袋在跟一个老头儿讨价还价,剑指挥舞,脖子胀成救生胎,似乎有跃出来高喊一声“贼将,拿命来”的意思。
我没有走过去给他们当裁判的意图,我害怕冷不丁被人认出来,然后被淹没在一片口水里。
我的新家在原先杨波家右边的那个单元,三楼。
刚走到楼梯口,我就听见了兰斜眼野鸭子似的叫唤:“顺子顺子,赶紧下楼守着去,你爸爸应该快要到家啦!”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我看见了壮实得类似我哥哥的来顺,他风一般冲了下来。
“顺子……”我的嗓子眼里好象突然粘了一口浓痰,一下子卡住了。
“爸爸,”来顺一怔,撞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你终于回来了。我正要下去找你呢……爸爸,咱们回家。”
“回家……”我以为他会说一句诸如“爸爸我想你”之类的话,可他没有,我恍惚明白,他长大了,已经十九岁了。
林宝宝好象已经听见了我的声音,傻笑着站在门口,撩着围裙擦手:“大宽,你可回来了……”她瘦了,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她依然浓密的头发用一根猴皮筋绑在后面,她的胸脯高耸,她的腰身凹凸有致……可是我发现,她的脸庞不再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