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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来对大师兄敬爱有加,也就只有把对小师妹的这段情意深深埋在心底,孰料大师兄今日竟然一力指证小师妹是邪教的奸细!大师兄的为人固然无可怀疑,以他对小师妹的深情,若无真凭实据,亦不会如此决绝。
可小师妹……小师妹她……又怎能是拜月教的明月右使?难道明日……明日……
明日……明日……,崔安在屋内亦在默念。
一想到“明日”两字,心中不由一痛,蓦然间眼前又出现了小云那得意之极的笑容。
不能!不能!
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去死!
可一转念间便又想到:拜月教此次重现江湖,必定筹划周密,势力大极。以我一人之力,如何能与之相抗?况且以我现下的武功,只怕还未逃下山便以被擒被杀,倒不及明日死在师父掌下,以尽弟子之道,最后终有真相大白之日。
……还是不逃罢……
……可是……就算真有一日真相大白,江湖中还有几人能记得崔安这个无名之辈?即便是一众师兄弟,也不过叹道:“可怜,可惜!”难道我这一世留给后人的只有这四个字?
再过几十年……几百年,还有谁当日有个崔安含冤而死?
一念及此,胸中重又热血沸腾:倘若天无绝人之路,今日便能逃下山去,查清拜月教的奸计,还我清白之身以告慰恩师,终能成就一番事业,不虚此生。倘若天绝崔安,那也是命该如此,认命便是。
心意既决,脑中陡觉清楚不少,收拾了些散碎银子和可以换钱之物,吹熄蜡烛,静坐在黑暗之中等待。
第23章 逃下武当山
此时更漏渐深,屋外守卫的弟子巡逻却丝毫未曾松懈。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若再不动手,距天明愈近,逃下山的机会便愈微。崔安一横心,拔出短剑,在自己左臂上刺了一剑,随即将伤处贴在胸口,顷刻之间鲜血已将胸前衣衫浸透。
同时张口惊呼道:“什么人……你竟敢……”话到中途,右拳疾出,“砰”地一声将窗子击得大开,左手拎起一只木凳奋力掷出,随即身体砰然倒地。
这一下变起非常,守卫弟子纷纷夺门而入。
白剑洁抢在最前面,晃亮火熠,只见崔安右手按胸仰面倒地,胸口衣襟已被大片血渍浸透,显是被人重创要害。
一名弟子大声道:“三师兄,方才有一道黑影破窗而出,似是向师父居住而去!”
白剑洁回头看时,却见两架窗扇还在微微开合,确似有人刚刚穿窗而出,不由心下一凛,叫道:“邪教有人上山,快去保护师父!”
众弟子只道是拜月教对崔安杀人灭口,担心师父的安危,俱转身奔向付英杰的居处。
白剑洁正待出屋,心中陡然一动,又俯下身来查看崔安伤势,便在此时,崔安忽然一跃而起,出指如风连点了白剑洁数处大穴,白剑洁猝不及防,身子当即软软跌倒。
崔安顾不上为左臂止血,疾奔出屋,但只奔出数步,忽然双膝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此时只见西首人声喧哗,火把通明,已然乱作一团。心知此时情势刻不容缓,只要迟得片刻,师父便会发现是一场虚惊,带人前来搜捕,这一线逃生之机便会化为乌有。
她在决意逃走之时,便即筹划好了下山之路,当即勉力跃过东首院墙,墙外数步便已是万丈悬崖。
白剑洁躺在地下,听着西首人声,心道:这一阵大乱之后,山上山下的各条道路只怕把守得更加严密,以小师妹之智,绝不会循山路下山,唯一的逃离之路便是……,他打了个冷噤,竟然不敢再向下想。
东首的陡崖之下,有数株古松横蔽半空,古松之下,山崖陡然向内收拢,崖表蔓草丛生,矮树和山藤纠结,这里是崔安与白剑洁旧时游玩之地,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古松的方位。
顺古松藤树而下,可到达半山,但能否再下到山脚,却是未知之数。
而黑暗之中,也许未到半山,便已失足摔死。
可不论如何,这却是逃生的唯一出路!
崔安探首崖下,目力所及之处均是黑漆漆地一片,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但此时若再迟疑便要功亏一篑,当下将心一横,飞跃而下。
翌日清晨,武当后山的荒野之中。
一队清兵缓缓行进在荒草丛生的林间小道上,个个神色疲惫,衣甲上血迹斑斑,显是刚经历过一场激斗。
领兵的千总骑在马上,亦是无精打采:天地会的反贼没有捉到,自己人反倒死伤不少,回衙之后怎样向上司交差?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士卒大声道:“大人,前面好像有人!”这些士卒尝够了“反贼”的厉害,一听这话,个个如同惊弓之鸟,纷纷单刀出鞘,一副戒备之态。
却见晨雾之中一名身着淡绿色衫子的少女正自迎面而来,胸前和左臂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且步履蹒跚,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那千总一挥手,大声道:“给我上,这必是方才天地会反贼一伙中的女贼!捉了回去,必有重赏!”
那少女愕然止步,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千总喝道:“你这个天地会的反贼,还不束手待毙,难道想死无葬身之地吗?”
那少女听他辞不达意,皱眉道:“我又不是反贼,为何要束手待毙?”
那千总大喝道:“本官说你是反贼,你就是反贼!你一个孤身女子,在荒野行走,身上又有大片血迹,形迹甚为可疑,本官要带你回去仔细审问!”
那少女面色一变,身形陡然拔起,半空中只见一片精光闪耀,一柄短剑已刺向那千总的面门!
那千总本以为这女子重伤之后必然无力反抗,孰料居然变起顷刻,眼见得剑尖已距自己双目不及三寸,直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想不起拔刀抵御,只道立时便要一命呜呼。
却听那少女一声冷笑,右臂暴长重重击在那千总的后颈,那千总闷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那少女借这一击之力,在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双足踏上了千总身后的马背,拨转马头,纵马疾驰而去。
士卒们未及明白,长官便已被“反贼”劫持而去,登时乱作一团。
满清兵律,士卒阵前弃长官于不顾便是死罪,反贼虽然厉害,但长官还是不可不追。当下鼓噪着追出数里,远远只听得一阵怒骂之声,这骂声熟悉之极,正是千总大人的声音!
众兵喜极,急忙循声搜去,却见千总大人正被绑在一株小树上,官服却已被人剥去,模样狼狈之极。
只听千总大人怒骂道:“他奶奶的,真是晦气!反贼没捉到,倒撞上了这么个疯女人!”
众兵忍住笑,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树上解下,那千总大声道:“你们听清楚了!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要是给人家知道,可不是要笑话老子吗?”
众兵哄然应是。那千总四下瞧瞧,忽然又得意起来,洋洋自得地道:“他奶奶的,这疯女人抢走了老子的官服,多半是瞧老子的官大,官服又气派,想拿去唬唬人。哼哼,她知道老子是朝廷命官,说什么也不敢加害,倒还没有疯到了家!”
第24章 冤家路窄
一个月之后,凤阳城,正午。
凤阳城快意楼的王掌柜今天很快活。刚刚到中午,酒楼便已有了上百两银子的进项,若能天天如此,过不了几年,快意楼岂非便要成为凤阳第一大酒楼?
他站在楼上,满意地瞧着楼中酣酒纵欢的客人,过不了多久,这些人荷包中的银子便会像流水一般淌向他王掌柜的钱箱,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他简直忍不住便要手舞足蹈了。
便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上楼来,这人身着千总服色,面色蜡黄,眉目尚且清秀,但神情之间似是满腹心事。他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几样菜。
王掌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多半是些娇生惯养的旗下子弟,靠祖上荫萌得了军职,可既开不得弓,又舞不动剑,眼看着别人升官发财,自己却只有喝闷酒的份儿。三杯酒下肚之后,何愁他的银子到不了手?给跑堂的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会意,上前加意奉迎。
那千总甚为不耐,挥手命那伙计走开。
这时只听一人大声道:“这一个月以来,各大门派的人都接到付掌门的绿林令啦,这件事在江湖上沸沸扬扬,还有几人不知?”
酒楼之中本是人声嘈杂,便连伙计喊菜亦要扯着嗓子方能听清。可此人说话声音大极,酒楼中人人竟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中年汉子,衣袖高高挽起,两臂上肌肉虬结,双目亦是精光四射,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相貌亦甚为凶恶,便似是一只随时能扑出吃人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