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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圆滑,平时待人随和客气,愿意结交各类朋友,玉山城中很快流传起了“明善先生”的名声。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龙红灵,十几天过去了,出去寻找的家人陆续回来,依旧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她仿佛大海里的一串气泡,浮出水面,破裂之后就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了。
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乙未,赵文华及巡按御史胡宗宪击倭于陶宅,败绩。
丙午,俺答犯大同、宣府。戊午,犯怀来,京师戒严。
亲酉,参将马芳败寇于保安。是秋,免江北、山东被灾秋粮。
冬十月庚寅,杀张经及巡抚浙江副都御史李天宠、兵部员外郎杨继盛。
亲卯,倭掠宁波、台州,犯会稽。
江西今年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虽然称不上个个丰衣足食,但多数人家吃穿不愁,年景倒比往常要好看了许多。九月霜降,“灵昭学苑”后院子里的菊花越开越盛,几棵大榆树却开始落了叶子,秋风贴地刮过,便有了几分萧瑟气象。
为了方学渐的婚事,庄子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忙了半个月,转眼到了九月二十日,闵、童两位管家好歹可以喘口气,成亲的诸般事体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天才蒙蒙亮,方家合府上下已然热闹起来,到处张灯结彩,烟花爆竹劈啪作响,大厅廊下的一班吹打手奏乐不歇。
中午的时候,先宴请了本地有头有脸的一批富豪绅士,“明善先生”年纪轻轻,名头在外,又是玉山县令柳知同的得意弟子,大家自然乐意结交,送的礼物虽称不上丰厚,却也不薄,让方学渐小小地发了一笔洋财。
晚上才是正式的宴会,饶州府(今上饶地区)境内有点名头的武林人物,玉山县的大小官吏,衙役班头,账房师爷,神龙山庄的重要成员和家属,二百多人济济一堂,酒水宴席从正厅一直排到天井。厅内厅外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只辛苦了老钱和老麻,要应付偌大的场面。女眷另有酒席,自有闵、童两位管家去招呼。
几个丫鬟早簇拥了秦凌霜出来,在方学渐的介绍下,和柳知同见过礼,两人分别代表男女方的长辈,在正厅上首坐了。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秦凌霜着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挽着高贵典雅的盘龙髻,插着朝阳珠凤钗,一件粉红的镶花边纺绸宫装,配上一双银红色的丝缎绣鞋,一身明丽妩媚的装束,更衬托得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美艳绝伦。
柳知同如何见过这等美艳女子,一双色咪咪的老眼登时磁石一般吸在她的身上,好半晌没有移动,心中暗暗拿她和自己过门才半年的八姨太比较,只觉以前天人似的八姨太一下子丑陋许多,俗不可耐。
方学渐肚子里暗骂“老色鬼”,轻轻咳嗽一声,将他按到太师椅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学生的岳母大人,岳父刚去不久,现下热丧之中,女儿出嫁是为了冲喜?”
柳知同七窍去了其五,神不守舍,眼角直瞟她的俏丽容颜,口中喃喃道:“沉鱼落燕,天香国色,辣块妈妈,真他娘的漂亮。”
方学渐心中好笑,还想引逗几句,忽然听见门外鼓乐大作,知道吉时已到,新娘子的花轿绕了一圈回来,忙迎了出去。烟花炮仗在天井里爆炸开来,一时间烟雾弥漫,人影难分。细乐声中,十二对宫灯从门庭外排着进来,一台八人轿子跟在后面,随人众多。
轿子停下,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喜娘披着红装,满脸喜悦之色,正是小昭,她扶了蒙着盖头的新人进入大厅。方学渐见她凤冠霞帔,盛装艳服,腰身绰约,步履轻盈,袅袅婷婷,显出无限风姿。他满心欢喜,牵过新娘手中的红稠,拉着她慢慢走到堂前,傧相高声唱起礼来,两人先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傧相嗓子嘹亮,赞礼的声音在大厅里轻轻回荡,一群宾客聚在一圈,看新郎新娘拜堂。
方学渐喜气洋洋,转过身来,轻轻拉了一下初荷的衣袖,两人双膝着地,朝正堂上首的秦凌霜和柳知同跪拜下去。他的头皮还没碰到地毯,眼角蓦地瞥见一抹雪亮的寒光,心中一惊,眼前红光一闪,人影骤然窜起。
喜堂之上,头盖红布的新娘双腿一蹬,身子突然化成一团快速涌动的红云,袖中尖利的匕首突显出来,银光一闪,直刺秦凌霜的胸口。第三十六章 惊艳(中)
烛影摇红,血色的波光在大厅中轻轻飘荡,众人张大了嘴巴,惊呼之声还没出口,冰冷的刀刃已碰到轮廓饱满的胸口。
太师椅靠在贴墙的长方桌前,半步后退不得,秦凌霜手无寸铁,只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一张喜盈盈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明亮的眸子里闪过惊鸿一般的刀光,一晃而没,“嗤”的一声,匕首割破她的前襟,胸口蓦地一凉,薄冰般的锋刃钻入了肌肤。
间不容发之际,方学渐从地上一跃而起,双臂伸出,抓住了新娘子的两个脚踝,用力扯住,双腿前后一分,摆下一个扎实的弓箭步,身子摇摆,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新娘子身在半空,伸长了手臂,刀锋刺入肌肤半寸,眼看着就要把秦凌霜钉在椅子上,心中一喜,脚后跟突然有一股大力涌到,前冲之势骤然停顿,匕首力尽,再难向前递出半寸。
她吃了一惊,双腿蹬动,还想奋力挺出,手腕上突然一紧,已被一只手掌用力握住,重心一偏,半边身子登时侧转,红盖头掀起一角,露出了一只曲线柔和的圆润下颌和两片花瓣似的红润嘴唇。
“灵儿。”方学渐的嘴唇有些发苦,握着她纤细柔软的脚踝,不知道是抓着好,还是放手好。
围观的众人这时候才惊呼起来,尖利而缭乱的叫声在大厅内轰然回荡,后面光顾着吃喝的客人这时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幅千年难遇的奇特景致。小昭的脸色吓得雪白,跑过来抱住龙红灵的身子,转动脖子,用乞求的目光瞧着秦凌霜和方学渐。
如玉的手腕轻轻颤动,红色的刀锋一点点后退,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慢慢渗出来,濡湿了一大片衣襟,秦凌霜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指上用力,取过她手中的匕首,挑落红盖头,灼灼的目光钉在她的脸上,问道:“我女儿呢?”
“初荷姐姐在轿子里,她…没事。”小昭见她脸色不善,急忙接口,瞟向方学渐的眼光有些躲闪。
秦凌霜的面色更加苍白,凌厉的目光扫过小昭和方学渐,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慢慢松开手掌,道:“你走吧。”
“哎哟,亲家母流血了,赶快取伤药来。”知县柳知同最早反应过来,跳起身来,从衙役班头的手中接过金创药,便要上前替秦凌霜敷药。
方学渐面孔发青,心中满不是滋味,这次刺杀行动如此突兀,显然经过事先周密的策划,龙红灵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玉山城,她或许就躲在天清客栈的那个偏房,甚至就藏在“灵昭学苑”的某个角落,小昭、闵总管和老钱,她们什么都知道,却不透半点口风,把自己当傻瓜一样地耍。
人心隔肚皮啊!他的目光在小昭脸上停留片刻,心在一点点发冷,慢慢松开龙红灵的脚踝,眼角突然有些发涩,努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泪眼模糊,笑道:“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不管怎么样,你能来,我很高兴,这杯喜酒总要请你吃的。”
龙红灵双脚落地,挣脱小昭的怀抱,怔怔地望着他的笑容,身子轻轻颤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大叫一声掩面朝门外冲去。围在前面的宾客纷纷躲闪,小昭转头望了方学渐一眼,跟在后面跑了出去,口中喊道:“小姐,小姐……”
龙红灵跑出大厅,脚下突然踩了个空,却是到了走廊外的台阶,身子向前扑出,眼看非摔跤不可,脑袋猛地顶到一处极柔软的所在,接着被人用“擒拿手”扣住了后颈“天柱”和背心“神堂”两处穴道,只感全身酸麻,已然无法动弹,只听耳边一个女子呵呵一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大喜的日子乱跑什么?洞房好像不是在这边。掀了盖头,难道新郎长得很丑吗?”
龙红灵又羞又恼,还想出力挣扎,身子突然一轻,腾云驾雾般高高飞起,脑中“嗡”的一声,晕厥过去。方学渐陡然听到门口传来小昭的一声尖叫,心中一惊,脚下一蹬,快步抢出房去。
天井正中,站着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美貌妇人,蛾眉淡扫,眼波流转,神态十分从容,秋风吹动她身上的雪白衣裙,飘然犹如仙姿。两个肌肉虬结的昆仑奴站在她身后,肩上抬着一张软椅,上面斜卧一个红衣女子,鬓发散乱,正是假扮新娘的龙红灵,身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方学渐眼都红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