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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侧首去看,望见了一张清狂无辜的面容。
这个人没有骗他,所有这些词汇,今夜这前后两个时辰,他终于都一一领教。
冉珩面无表情,深深地看着这张,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分毫张狂狠厉表情的脸。还是像传世古画一般,神秘引人。
他轻呼一口气,自嘲一样短暂地笑了下:“我竟然没看出来,到现在也难以置信。”
两个时辰前在冉家府邸,他提起这个姓马的无赖的威胁,这个人还一副按捺惊惶的平静。结果两个时辰后……
冉珩看着孔雀蓝锦衣纤尘不染,连一丝血腥煞气也没有的晏无咎,想起他眉睫微颤的刹那脆弱,无法将他和周遭寸草不生的可怖联系起来。
晏无咎却笑了,他缓缓眨了下眼,笑容的幅度并不大,像个矜贵无辜被娇惯宠坏的小少爷。
小少爷眉眼笑意淡淡,看着冉珩:“啊,你误解了,那时候,我是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当然,我也不生气。”
晏无咎微笑温和地说:“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他说了要灭我晏家满门吗?我没那么小气,你看,我也灭他满门就好了啊。”
他想起什么,叹息一般笑了下,精致的下巴向那个人跪着的地方微微一侧:“啊,我忘记了。他的一家三口,好像两年前已经被他拐来的女人灭门了呢。今日一家团聚。”
晏无咎的笑意渐渐加深,笑容轻薄又绚烂,神秘又轻佻,缓缓轻拍三下,赞叹鼓掌。
华美的眉目微微一扬,晏无咎笑着说:“我这个人,向来悲观厌世,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不过,那位姐姐倒是让我见识到了。你妹妹若是有她一半,也不会被人杀了。”
冉珩猛地从迷障中醒悟,失魂落魄的神情瞬间锐利,紧紧盯着晏无咎:“你说什么?”
晏无咎唇角翘起,眉眼轻佻散漫,笑容绚烂又无辜:“不是你说的,她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半张纸,写着我的名字。怎么就没想过,另外半张去了哪里?”
冉珩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骤缩。
案发现场,他还是第一个看见的,的确没有另外半张。只可能是,凶手带走了!
等他回神,眼前火光燎原,却已经不见了晏无咎的身影。
“晏清都!把话说清楚。晏清都……”
冉珩四面张望,看到隔着橙红焰火,那个人眉目矜傲淡漠,回眸一眼,便无趣似得收回,转身离去。
他立刻追上去,像追着混沌噩梦里的幻影,不远不近,越来越远,在灰蒙蒙的天光里,终于失去最后一点痕迹。
……
贺兰府。
贺兰凛下手左侧,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
右侧是木枫。
贺兰凛端坐高位,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素光也看看。”
那儒雅文士便称是,双手接过,不过几息间,便皱起眉,脸上却是笑了。
“恭喜大人,觅得如此良才。”
木枫正襟危坐,随时待命的武将一般。
贺兰凛看着木枫,脸上喜怒不显,在这平静的目光下,叫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注意起来。
“放松些,你们做得很好。”贺兰凛宽慰地说。
岂止是很好,龙鳞卫追了一个多月的点子,死在收网之前,已然是打脸。他亲自出手,也没有抓到浓雾里断了的线。
这个叫晏清都的人,算起来才加入龙鳞卫不过一天,不但抓到了接头的人,连那条大鱼都拽出了水面。
木枫听了贺兰凛的话,向来严肃板正的脸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微微垂首:“属下有罪,没有遵照龙鳞卫的行事规章……”
贺兰凛抬手止住:“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规矩了些。规则是为了确保事情做得更好,不是为了限制自己的。”
“是,大人。”木枫的唇抿紧,眼神冷肃。心下忍不住想起,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事。
晏无咎带着他去了一个低调的府邸,是二品大员青州牧独子在洛阳的下榻之处。
那两个人居然认识,似乎还有一段恩怨。木枫着实意外。
一番听不懂的谈话后,木枫听到了两个关键词,旭王,以及,冉家是旭王的人。
尽管不知道晏无咎要他听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人和四海一勺自杀的主厨的关系,但木枫凭着直觉,直接摸去冉珩的书房。复刻了一份乔迁请帖。
出了冉府,晏无咎对他伸出手:“拿来。”
按照规定,木枫不该把这份东西给他的,可是他却松了手。
晏无咎看了地址一眼,不出所料地笑了。
“这是谁?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木枫忍不住问。
晏无咎对他眨了下眼,笑容温和又纯然,却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隐秘:“大人,可以信我吗?”
木枫有些想不清在那片刻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不管信不信,他也不该贸贸然就这样带着一众龙鳞卫的人,任由这个人的意思,闯入那个请帖所述的府邸。
但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或许是因为,他在屋顶上听到的话。冉珩所说的,那个让晏无咎不得不避难加入龙鳞卫的理由。那个仅仅因为攀附上旭王,便公然放言要灭晏无咎满门的人。
木枫不是个徇私的人,那时候,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或许,他是想了。想着为那个人做一出狐假虎威。
毕竟,晏无咎是他龙鳞卫的人。没有人可以威胁龙鳞卫的人。
直到,他们在这个姓马的书房,搜出来一本名册。
名册上,有他们断掉的线索。
木枫猛地看向晏无咎,眸光冷静又锐利:“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种东西?”
晏无咎眸光平静,寡欢无趣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四海一勺的主厨,我碰巧见过。”
在柳珣安置他的那个别院。
“我还知道,柳珣大手笔,排场极大地宴请的神秘客人是谁?”
木枫:“龙鳞卫都查不出来的人,你怎么知道?”
“是吗?”想起什么,晏无咎失笑,淡淡地说,“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啊。”
木枫目光一冷。
“不过,我刚刚发现,同一时间,他还见了别的人。别紧张,跟我没关系,那个别的人,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木枫问出心中疑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别的人,是谁?”
……
木枫回神,听到贺兰凛和那个叫素光的幕僚说着什么。
贺兰凛平静地说:“此人行事出人意料,过于胆大妄为,不是大功,便有大过。仅仅凭借龙鳞卫查找谋逆,就把洛阳城的风波和禹城皇商更迭的事情联系到一处,认定这个冉公子和此案相关。若是没有从那个姓马的家里搜出来这份名册,他的行为就是公报私仇。好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素光呵呵笑了两声:“学生倒有不同看法,龙鳞卫尤其是玄字旗,行事本就不拘一格,这人倒是刚好合了路数。依学生看,此人直觉敏锐,眼光独到,看事物的角度有别于常人。身处如此逆境,却能在短短几日,绝处逢生,实在不能只归咎于运气和大胆。”
贺兰凛面色如水,神情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却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这幕僚不紧不慢道来:“谁人有这样的魄力,倾家荡产只为铺一条面见大人的路,走龙鳞卫的路。大凡地痞流氓得势,缠上了便是毒疮跗骨。那姓马的泼皮可是旭王的救命恩人。此人一入龙鳞卫,竟是连一夜都忍不得,直接斩草除根。虽说欠缺些城府忍性,这般魄力狠辣,作为神兵利刃却是极好的。”
贺兰凛极淡地笑了下,笑容几乎没有漫上脸便消失了:“岂止是斩草除根。如此傲慢放肆,何曾将那个人放在眼里过。若是只处理姓马的无赖,有千百种法子,他却独独选了最迂回的这一条。”
素光笑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贺兰凛眼里一丝深意,手指沉吟一般轻敲:“要么,这人是个疯子,享受亲自动手除去仇人的快意。要么,从头到尾他的目的就都只是龙鳞卫。那个姓马的,不过是顺手除去的杂草。”
幕僚若有所思:“那依大人的看法,他是哪一个?”
贺兰凛看向木枫,神情始终冷静自持:“清理的时候,他亲自动的手吗?”
木枫怔然摇头:“没有。他去书房翻了东西。发现了那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活口。我下令的时候,他眼都没有抬。我出去的时候,他好像有些为难。说,看见血会恶心。”
贺兰凛轻嗤一声笑了,难得有其他表情:“少爷脾气。”
木枫也这么想。
想起晏无咎面无表情看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