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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下,他发现这双眼睛既不乌黑; 也不明亮,好似有那么一层薄薄的赤金覆在瞳仁上,看起来雾蒙蒙的,不似人眸; 有些诡异。
这是……
生病了?
还是怎么?
子熠一时间连自己在干什么都忘了,只紧盯着那层赤金,身体一动; 便想下床,出去问问帝尊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不料才动,手臂便被人拽住,然后一股大力袭来; 他一个不察,就被紧紧抱住了。
他身体顿时更加僵硬。
抱住他的人眨眨眼,而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打得眼里多出些水意,那层赤金仿若被雨水洗过后的虹光,分外好看。
“别动。”江衍把他的双腿夹住,省得人跑了,嘴里还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烦,我刚睡着。”
子熠道:“我……”
江衍道:“闭嘴,睡觉。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说完闭上眼,额头在他颈窝蹭了蹭,就这样继续陷入了睡眠。
子熠睁着眼,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完全长开了的、好似由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的睡颜,感受着那拂在胸口上的呼吸,他喉结动了动,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伸出手,又轻又慢的,以不惊动这人的动作,把这人往怀中揽了揽。
揽得肢体不能再靠近了,亲密相拥,心脏跳动的频率都渐渐变得同步起来。
他果然还是记得他的。
他满心欣喜地想,要是不记得,以这人的心性,哪能轻易让他近身,还让他陪着睡觉?
所以,这七年来,不仅是他心心念念着这人,这人也是一直在念着他的?
这样的话……
子熠忍不住微微低头,在人额头上亲了下。
这动作温柔又轻巧,满含着欣喜,也满含着怜惜。
……
许是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终于等到后,心中太过满足,导致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的子熠醒来时发现,怀里没人了。
看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本该躺在他怀里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殿外,仰头看着什么。
眼尖地望见那人没穿外衣,仍旧是一身寡淡的单薄里衣,子熠起身穿好衣服,拿了件外袍出去,才发现他不仅没穿外衣,连鞋袜都是没穿的。
白净赤足踩在浅色的玉砖上,殿外月光与灯光交织,隐可见脚背上青色脉络,无端端惹人心悸。
然而最让人心悸的,是他双手负后,眼上再度蒙了白绸,却仍是仰头对着空中明月。
长长乌发散落在肩后,露出颈上一点漆黑纹路。晚风簌簌,吹起云雾千重,他立在那云雾中,仿佛要乘风远去,看得子熠心下一紧,几步上前把外袍披在他身上。
才披上,就听他开口道:“你醒得真不是时候。”
子熠问:“怎么?”
他道:“前代要来了。”
话音落下,刚刚还只他们两人的殿前,立时多出第三个人来。
撑着伞,响着雨,脚步声不轻不重,细细听来,甚是自在悠闲。
……能不悠闲吗。
子熠暗暗地想,不仅卸下了帝座,无事一身轻,之后更是多活了七年,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放谁身上,谁都得乐开怀。
但见来人发须皆白,却并不显得如何的老态龙钟。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往子熠身上淡淡一扫,没表现出半点的诧异,而后停在江衍身上,稀奇道:“你今夜居然没躲我。”
江衍道:“我乐意。”
前代道:“你似乎很高兴?”
江衍“嗯”了一声。
前代道:“是因为这小子终于来了?”
旁听着的子熠一愣。
什么叫终于来了?
难不成过去的七年里,江衍一直在等他来吗?
江衍则皱了皱眉,道:“多嘴。你已经看完了,快滚。”
前代道:“哎,怎么说话的,怎么能叫长辈滚呢,谁教你的。”
江衍道:“还不滚?想挨揍?”
前代哼哼一声,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在江衍动手之前,转身麻溜滚了。
来时神出鬼没,走时更加悄无声息。
似乎只是那么一眨眼间,前代就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前代一走,终于回过神来的子熠对江衍道:“刚刚前代说……”
“他就喜好胡说八道。”江衍矢口否认,“不要听他的话,他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看他仍皱着眉,子熠福至心灵地“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的确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子熠心道,以前是小骗子,现在长大了,就是个大骗子。
可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这个骗子,该怎么办?
江衍这时问:“饿了吗?”
才问完,子熠的肚子便发出“咕”的一声响。
他不由讪讪道:“饿了。”
江衍道:“跟我来。”
说着绕过前面那座大殿,朝下山的玉阶走,竟是要带子熠去打野味了。
子熠跟在他身后,看他眼睛被白绸蒙着,走路却仍如履平地,好像那白绸根本没起作用似的,不由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江衍答:“最近在练一门功夫,眼就变成这样了。大夫说不能见强光,平时在外,只能找东西捂着。”
子熠道:“以后还能看清东西吗?”
江衍道:“等练成了就好了。”
子熠这才放下心来。
帝族高山上野味极多,江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猎了两条毒蛇。
其中一条十分狡猾,他们还没靠近,敏锐地感知到危险来临的毒蛇甩着尾巴要逃走,还是他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方才将其抓住。
蛇头和七寸都被子熠牢牢叩着,江衍伸手摸了摸冰冷滑腻的鳞片,又摸了摸那两颗尖尖的毒牙,方才说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肯定,我白天就是被它咬伤的。”
子熠道:“我把它烤给你吃。”
江衍说好。
于是很快,火架搭好,子熠将两条毒蛇的毒牙和毒囊取掉,开膛破肚洗干净后,便放在火架上开烤了。
他们没带调料出来,子熠就近寻了些果子,将果汁洒在蛇肉上,来回翻烤。待得烤熟了,闻一闻再尝一尝,蛇肉本身是有点腥的,但被酸酸甜甜的果味儿中和后,比大厨们做的蛇肉鲜多了。
两人皆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当下将两条蛇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没剩。
“饱了。”江衍洗了手,摸摸肚子,“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子熠张张嘴:“……我以后都做给你吃。”
江衍闻言没回话,只无声笑了笑。
吃过烤蛇肉,两人再在山中走了许久,走得江衍打着哈欠说又困了,他们便原路返回,简单洗漱后,继续躺床上睡了。
这回不用江衍主动,子熠径自把他搂进怀里,像上次一样又是背诗又是唱歌的,哄他睡觉。
江衍很快就睡着了。
子熠没再睡了。
他搂着江衍,静静地看着,直至天明。
……
天刚亮,才和周公扯了一通,正要扯第二通的江衍被鸣五毫不留情地从温暖的被窝和怀抱中给捞了出来。
无数帝族人潮水一般涌入寝殿,端水的端碗的端盆的,捧衣服的捧腰带的捧发冠的,他们罗列有序,齐齐上阵,七手八脚地开始为江衍洗脸漱口,更衣束发,力图将帝尊打扮成最为完美的样子。
连个哈欠都没打全的江衍就这样被人群淹没。
江衍:“……仿佛要窒息。”
“谁让你平时连头发都懒得束!”
围观着的系统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
子熠原想守在这里,不料如今已是帝尊左右手之一的太司过来,说明宫暗殿的人在找他,他便只好先行离开,准备等天下会开始了,再去大殿见江衍。
不久后,巳时一刻,子熠随同众人落座殿宇之内,静候帝尊到来。
帝尊很快便来了。
恰此时,钟鼓之声响彻,殿外云霄烈日,群鸟惊飞而起,掀开一场浩瀚山河。
殿内千百人跪拜,帝威煌煌,略显古朴的玄色袍服上以赤金绣成巨大而繁琐的帝图腾,乍一看去,神秘尊贵,更兼高高在上,让人望而生畏。
待得帝尊落座,道一句起,千百人起身来,抬眼便见帝座之上,那人头戴金玉冕冠,身穿玄色深衣,薄唇微抿,冷贵之极。
在如此之人的面前,理应不管是谁,都不得失态,更不得惊叫。
岂料在看清帝尊眼前蒙着的玄色绸布时,有人没能忍住,震惊道:“原来你就是帝尊?!”
周围也有人应和道:“难怪明宫暗殿的主上会……”
话没说完,侍立在帝座旁侧的太司微微一抬手,话才说到一半的人陡的便住了嘴,之后不管怎样用力,都无法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