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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静静的停着一辆九成新的青布小马车。
可是,蓝底白花的厚棉帘轻垂,车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坏事了。”中年男子小声嘟囔着,准备跑过去再示警。
不料,身后已经响起一通森冷的咆哮:“春茶春茶死蹄子,死哪去了”
“嘿嘿,您回来了。”中年男子摸着头,讪笑着跟她打招呼。
曹嬷嬷没有理会他,径直冲到车门旁,呼的掀起车帘。车厢里,一个穿着单薄小丫头面向车门侧卧着,睡得正香。
她扎着两个圆髻,不过十一二岁,怀里抱着一个黄澄澄的黄铜手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嘴微微翘起,清秀的小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
“好啊,老娘跪在雪地里,冻成了冰砣子。你个死浪蹄子倒是舒服,暖暖和和的挺尸哪”她双目赤红,劈手抢过小丫头怀里的手炉,双手拿着冲小丫头的脸面直摔过去。
中年男人惊呼一声,抢身上前,伸手用力一拍。啪,手炉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下落不明。
那个叫春茶的小丫头终于被惊醒了,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蜷缩成一团。显然是吓坏了。
“大姐,有话好说,这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冷的天……”他搓揉着火烧火辣的手,满脸堆笑的劝解道。
“死拉车的,老娘教训自家奴婢,关你屁事你算老几,滚一边去。”曹嬷嬷二话不说,拔下脑后的梅花钗子在小丫头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上,劈头盖脸的乱扎一气,“死浪蹄子,不要以为老娘砸了差事,就治不了你。哼,老娘今儿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小丫头痛得哇哇大叫,本能的双脚乱蹬,挣扎着躲进车厢最里边。
曹嬷嬷没留神,胸前、小腹等处一连被她踹中了好几脚。
“反了天了”曹嬷嬷举着挂着血珠的银钗,象恶狼一样往车上扑去,“老娘今天不把你扎成筛子,你个娼货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过来使劲攥着她的右胳膊,继续劝解道:“哎哎哎,你这老娘们,咋这样狠呢?看你把孩子伤得”
曹嬷嬷被他拉住,动弹不得,气得红脸粗脖子的乱吼:“老娘是曹国舅府的,你个死穷鬼、死王八、死窝囊废,不去窑子卖女卖婆娘换口粮,管的哪门子闲事滚”
中年男人闻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呼的一把甩开她,骂道:“卖你母亲我,我只拉人,不拉畜牲”
三步开外,曹嬷嬷被重重的甩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摔破了头,满脸是血,全然没了先前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口齿不清的使劲求饶:“好汉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嬷嬷,嬷嬷……”春茶惊惶失措的爬下车,指着车夫哭叫,“是你,就是你伤了嬷嬷。你快送我们去曹府。不然,不然杀你的头”
“晦气大白天的尽碰到畜牲。呸”车夫微怔,往地上吐了一口浊痰,厌恶的推开她,跳上车头,气呼呼的扬鞭驾车离去。
春茶一连退了好几步,终于在曹嬷嬷身边站稳了脚跟,气得连连跺脚:“你回来……不要再让……”眼前一黑,从马车上飞出一物,啪的打在她脸上。
她应声摔了个屁股墩。
曹嬷嬷认出来了,那玩艺儿是铺在小马车里的那块蓝色土布。原本干净鲜明的布料,如今沾满了凌乱的黑泥脏脚印儿,狼籍之至。
黑泥她慌忙爬坐起来,脱下一只鞋,翻过来看着灰白色的鞋底,脸上刹时没了一丝血色。那咋种分明是在戏弄她,什么沐休时再派人接她过府全是扯她娘的蛋。这回她真的栽了,没办法向大小姐交差了。一家老小的身契都捏在大小姐手里呢,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捧着脸嚎啕大哭,在心里哭叫着:大小姐,不是奴婢偷懒违背您,奴婢真的不能再瞒下去了……
西厢房,高进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黑油松木门,愣住了: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跌打药油味儿。正对着门的黑漆云形虎足长书案上除了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白色广口粗瓷碗和一本发黄的蓝皮薄册子以外,什么也没有摆。
有人知道她叩伤了膝盖,所以很体贴的从侯府里帮她取来药油?这人到底是谁?
舔着发涩的嘴唇,高进慢慢的踱到书案跟前。粗陶碗里盛着小半碗药油,气味和颜色都和汪太医那次给她配的一模一样。晕死是谁如影相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恨恨的一拳砸在书案上,目光扫过旁边的蓝皮册子。这本册子象是一块磁铁,立马牢牢的吸住了她的目光。
《建元五年市马记录薄》这不就是三公主要的那份文件吗?呵呵,这碗药油只不过是饵,引她注意这本册子的诱饵
膝盖上传来阵阵剧痛,高进扶着书案边,绕到书案后面的圈椅后坐好,看着蓝皮册子,十指交指,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很明显,赠药之人就是兵部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甚至于根本就是兵部衙门上下全体。十五年来,他们坚持认为郭家灭门案是冤案,或者说他们找到了一些有力的证据。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面替郭家翻案。而她是郭家仅存的外孙女婿,并且她的行为也让他们认为终于等来了天命之人。
兄弟兄弟……与子同袍……与子同仇
高进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唉,古今多少良将出生入死,没有死在敌军手里,却倒在他忠心维护的君王刀下死就死了,还要被冠上各种各样莫须有的罪名还要拉上全家或全族或九族人陪葬甚至于许多年内还要被受尽世人唾尽。不知道要等到N年后,历史才能还他和他的家族一个清白……
每当看到这些人的故事时,她总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钻进史书里为他们讨个公道。凭什么英雄要流血还要流泪凭什么天地之间还有正义吗?
如今,上天真的给了她当一回正义天使的机会。可是,她突然心生胆怯,不要说帮英雄翻案,就是连再看一眼那本蓝皮册子的勇气都没有。
册子仿佛变成了一个狰狞的蓝色怪兽,飞到忠勇侯府上空,猛的张开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所有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怪兽活生生的吞掉了。
阴森森的地府里,爹、娘、周妈妈、忠叔……几十个血淋淋的鬼魂围着她,凄厉的质问着:“你问过我们吗?你有为我们想过吗?凭什么要用我们的命来买单?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不我不能我没有这个权力”高进猛的睁开眼睛,逃命似的奔向门口。
不想,脚下一绊,她重重的摔倒在地。新伤加旧伤,钻心的疼,她泪流满面的爬坐起来,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窝囊废贪生怕死的废材良心让狗吃了的行尸走肉……”
同时,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苦苦哀求:正不胜邪,理不胜数,一生一切,天道昭然。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一身的麻烦,唯有低调打酱油才能自保,千万不要逞一时之能,让高家去陪葬啊快烧掉册子,快
风雪之中,高成站在黑油门外,面沉如水,抿着双唇准备推门进去。
罗威伸手拦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悄声道:“跟老夫来。”
袍角飞扬,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如飞,从角门进了二院,穿过门廊,七拐八弯后,最后在一间僻静的屋子前停住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虎子啊虎子
第四十九章虎子啊虎子
雪籁籁的下着。
高成站在门外,面沉如水,抿着双唇准备推门进去。
罗威伸手拦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悄声道:“跟老夫来。”
袍角翻扬,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从角门进了二院,再穿过门廊,又七拐八弯后,最后在一间僻静的屋子前停住了。屋子又矮又旧,和小康人家的柴房差不多。但是,四周的空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积雪,没有枯枝败叶、小石砾等杂物;约一人宽的小木门上的黑漆差不多全掉光了,只剩下些许斑驳的漆印,现出了松木的本色,却擦得一尘不染。
心突突的狂跳,几欲破膛而出。高成愕然的看着罗威,不禁轻呼:“恩师,这是……”
“进来吧。”罗威深吸一口气,拂净身上的雪花,熟练的(//。345wx。)整 理好衣冠,这才伸手推开小门,撩起袍角,侧身入内。一双腿象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全然没了刚才的虎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