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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别的嫔妃总是费尽心思的邀宠,她却好似一潭深水般无法触摸,明帝自语似的重复道:“淡淡的?她的确是淡淡的,只是也未免太淡了些。”
“嘿嘿。”王伏顺不敢接他的话头,只好干笑了一声。
可是还能要求她如何呢?没有寻死觅活的哭闹,没有冷若冰霜的拒人千里,假使她真的刻意谄媚的话,自己也是不能信的罢。明帝隐约觉察出命运的恶毒,安排给彼此的竟是一段孽缘,陡然生出恼恨之意,“走,朕要去看看宸妃!”王伏顺吓了一跳,赶忙招呼小太监预备车辇。
椒香殿后院的繁花开得绚烂,浓浓春色煞是喜人。六尺来长的旧香案上,放着几碟瓜果点心,当中一尊紫铜扣金珠博山炉,侧旁案首放着一盏雪水新茶,双痕细细检视一番,轻声道:“娘娘,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晔儿”多少个日日夜夜思念的名字,慕毓芫在莲花叠蒲团上跪下,手上握着一炷素香,在心内轻轻说道:“晔儿,你知道吗?我们还有个孩子”
要如何遗忘那些恩爱时光?在情萌之初相遇,珍重、呵护、怜惜,愿意把一切都交付给对方,为什么却不能相守到最后?为什么你早早的离去,却留下我独自承受破碎的残局?果真是情深不寿么?有清风轻盈掠过,细小花瓣有如落雪般飘落,仿佛要掩盖无尽缠绵的悲伤,风声也呜呜咽咽起来
“宓儿,你在做什么?”
明帝的声音传来,双痕吓得忙唤道:“娘娘,皇上来了”
此时便要掩饰也是来不及,慕毓芫索性大方站起来,回首看到明帝疑惑的目光,微微有些踌躇,最后还是直接说道:“没什么,臣妾在祭奠一位故人。”
“故人?”明帝眉头微蹙,似笼罩着一层阴影,但是很却又慢慢散开,微微含笑走过来,点头道:“那好,朕也祭奠一下。”
慕毓芫猜不透其意,只见明帝另取了一炷新香,点香时竟很是平稳,待那香烟袅袅燃了片刻,方才郑重插到香炉中。明帝转过身来,淡声说道:“别站在这里吹风,朕陪你回殿去,以后要祭奠,就在里头设香案罢。”
慕毓芫不料他会这么说,一时倒有些迷惑,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被明帝伸手拉回内殿,二人都是沉默。侧目往窗外看去,一树繁花正开得格外灿烂,花蕊纷吐、春光满眼,只是繁花依旧,故人却只留下零星斑驳的记忆。
“朕给你时间”良久,明帝说了这么一句。
那声音很轻很柔,似一片柔软幼细的绒绒羽毛。慕毓芫却不禁震了一下,渐渐低下头去,看着那明黄色的九龙祥云华袍。龙袍的款式总归是类似的,那样熟悉的颜色、绣样,若是不抬头的话,几乎会以为是旧人在侧。于是合了合双眼,轻声道:“皇上,臣妾”
“你先别说。”明帝忽而出声打断,静声说道:“如果,是朕不想听的话,那么情愿你没说过。等到以后再说,你知道朕想听什么。”
慕毓芫轻声叹息,却是无言。
“皇上,宸妃娘娘”
外头的声音,正好打破二人沉默。明帝将手松开,自个儿掀起珠帘出去,问道:“又怎么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方才凤鸾宫来人,说是五公主的病有些不好,皇后娘娘正赶着召太医,各宫娘娘听到消息,都正赶着过去呢。”
如此兴师动众,莫非病得很是厉害?慕毓芫吃了一惊,因担心着五公主的病情,反倒忘记方才之事,连忙走出门道:“皇上,咱们赶紧过去罢。”
明帝也是一脸忧色,颔首道:“嗯,起驾。”
待二人赶到映绿堂,已经是嫔妃宫人站满一屋子。太医们忙上忙下,都锁着眉头不肯开药方,皇后已经哭得哽咽难言,对明帝泣道:“皇上,柃儿若是有什么不测,臣妾也不想活了。”
“佩缜,别说傻话。”明帝连忙打断她,朝底下太医们问道:“五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紧的大病,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皇上,五公主生的时候不顺,先天体质便比寻常孩子虚弱,此病皆是从胎内带出来的一脉余毒,故而 ”
“一派胡言!!”明帝豁然站起身,怒道:“平日里小病也要矫情几分,装模作样做出神医的样子,遇到不能就借辞推诿,难道朕是白养着你们的么?!”太医们吓得面如土色,齐刷刷跪在地上叩头,只称一定尽力而为。
明帝听的火起,皇后却拭着泪痕拉住他,悲声叹道:“皇上不要为难他们,臣妾想安安静静的守着柃儿,其他人先退出去罢。”明帝无奈朝下挥挥手,慕毓芫便和众嫔妃一起退出,宫人们跟着侯在大殿外。
皇后俯身倚坐在床沿边,看着脸色趣青的小人儿心痛难抑,看着五公主拳成一团的小手,连连落泪,“柃儿病成这样,难道真的是 ”她痛得不能说下去,“冤孽,咳咳 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要迁怒于柃儿?”
明帝忙喝道:“佩缜!你胡说什么。”
皇后哭道:“今天,今天可是”
“今天又如何?”明帝双手揪紧九龙华袍,冷声道:“佩缜,你别胡思乱想,柃儿她自有老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然而,人于命运面前,总是显得微不足道。或许是神佛没有空暇,未及慈怜到世上所有的人。当天夜里风雨大作,太医们在凤鸾宫忙了一夜,也是无济于事。仅仅还差三天周岁的五公主,最终还是夭折了。
皇后自五公主去后,便一病不起。只说自己无暇顾及后宫,遂将统摄六宫之权暂交慕毓芫,众嫔妃皆是意外,若论资历和位分,难道敬妃不是更好的人选?皇帝对泛秀宫一直若即若离,莫非此事是宸妃独步后宫的前兆?众嫔妃各怀心思猜测着,偏生慕毓芫为人冷清,比起皇后的端庄、敬妃的贞静,似乎更有一层氤氲之气。
转眼春去夏至,骄阳似火。每到正午时分,明晃晃的阳光便冲透窗纱而入,亮则亮矣,只是稍嫌刺眼了一些。双痕琢磨了几日,让人换上雨过天晴翠色窗纱,绿莹莹的薄纱透着凉意,也将强光的势头缓和许多。
因本月中乃是慕毓芫的生辰,吴连贵进来请示道:“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问娘娘想要玩什么,或者吃什么,好吩咐下去预备。”
“不必了。”慕毓芫头也不抬的写着信笺,摇了摇头,“宫里刚忙完端午节,上上下下都正疲惫不堪,何必再闹得大家不安生。”写毕装好书信,顺手递给吴连贵,“把这封信让人捎带出去,务必交到二哥手里,不要出差错了。”
吴连贵答应着,又道:“听说云少爷跟二少爷起争执,闹着要搬出府去住,后来还是多亏大夫人劝住,如今只怕还不自在呢。”
“他这是闲的,随他去。”慕毓芫却突然想起她的大嫂,那婚后不到月余便独守空闺的女子,不由叹道:“大哥戍守定州十余年,丢下大嫂无儿无女实在艰苦,若是云琅稳妥些,也能让大哥回来些时日。”
吴连贵笑道:“云少爷不是一直嚷着要去,娘娘难道不放心?”
“不是难道,是本来就不放心。”慕毓芫似乎有些忧心忡忡,收拾着桌面上残余的纸张盒笔墨,“云琅虽然比我小不了几岁,可是于人心上跟孩子没什么分别,以为自己武艺好,就凡事都不放在心上。他哪里知道,人心才是最厉害的匕首,恐怕还得让人伤到,才会悟过来。”
“娘娘不用担心,等云少爷出去几年就好了。”
“嗯,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听“砰”的一声,书案旁的落地青瓷花瓶顿时碎的满地都是,慕毓芫俯身将雪狸抱起来,扬声问道:“人呢?”
桔梗从屏风后跑出来,神色有些慌慌张张的,磕头道:“是奴婢不小心,没有照看好雪团才闯祸,还请娘娘恕罪。”
慕毓芫淡淡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谢娘娘的宽恕,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桔梗将雪狸放在地上,又道:“奴婢既不懂得女红刺绣,也不会端茶倒水,每天都是在浪费娘娘的粮食。因此,想趁着年记小学点东西,请娘娘恩准奴婢去歌舞坊。将来学艺有成,也好报答娘娘的收留之恩。”
慕毓芫听她说得条理清楚,实在不象小小少女的言语,不由多看了几眼,虽然年纪尚幼,却生得不俗,特别是眼角那颗坠泪痣,更是蕴着一种脉脉风情。心下不免愈加怀疑,却只是淡淡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又肯上进,只管去就是,本宫自然会嘱咐人关照你,去罢。”
“奴婢谢过娘娘,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