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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一怔,仍旧保持着微笑,“那好,你先歇息一会。”
慕毓芫轻轻合上眼帘,听到明帝缓慢沉重的步子出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思又飘回到册封礼上,一点一点细细思量开去。
双痕恭送皇帝出殿,折身回来说道:“锦儿去了沅莹阁,后来进了蕊香的屋子,半日才出来,十之八九怕都是领赏。”顿了顿,恨恨直咬牙,“娘娘,那徐氏姐妹未免太张狂些,要不要把锦儿捆进来审问?”
“此事未必是这么简单,就算徐氏姐妹想要算计于我,也不该轻易留下把柄。” 慕毓芫倚在馥香花团纹软枕之上,蹙眉想了片刻,“派人跟紧她们,看看还会不会再去找别人。”
“娘娘的意思,是怕背后另有其人?”
果然,挨到天黑就有了消息。吴连贵一溜小跑进来,回道:“蕊香见了敬妃身边的小喜子,两个人说了没几句,就争吵了起来。蕊香只问小喜子是不是看上了锦儿,为什么让自己给她东西,扬言要把他俩关系嚷出来,一起死在护城河里头。后来小喜子发了毒誓,说自己跟锦儿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 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慕毓芫周身泛出凉意,好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册封礼事后,曾派人仔细检查过油污,正门没有,侧门也只西边才有。当时还以为是布局的人心思疏漏,现在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此人必定熟知册封礼过程,先从东边进,而后再从西边出,而下台阶的时候更容易滑倒。也清楚册封礼上会穿高底木屐,故而前面提炉女官无事,自己却一脚滑了下去。
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后宫,到底藏着多少凶险?稍有不慎就被人算计在里头,甚至连缘由都不会得知。册封礼上的事,若不察觉便会成个无头案。即使碰巧去查,也正好将一盆污水泼向诏德宫,引的两方相争,而背后那个人却坐收渔翁之利。
吴连贵似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奴才还记得先前徐婕妤颇得圣眷,皇上特地赏赐银鼠斗羽披风给她,结果在宴席上与敬妃的相重了。大家都以为会有一场风波,谁知敬妃丝毫不在意,竟将自己那条也送到沅莹阁。皇上知道后,还特意赏赐两宫东西,以做亲密和睦的表率。”
双痕疑惑问道:“如此说来,两个人岂不是交情颇好?”
吴连贵嘿嘿一笑,摇头道:“徐婕妤到底还是年轻,后来沐华宫赏赐的东西数不胜数,如今众人都以为两人亲厚,便是有古怪也难疑到敬妃。”
“你这么一说就通了。”慕毓芫蹙眉沉思良久,抬头说道:“不过敬妃心思慎密,比如今日之事,就可以说几乎没有纰漏,今后不得不防着些。”
吴连贵低声问道:“娘娘,如今该怎么办?”
“咱们证据不足,也只好先假装不知。”慕毓芫紫檀木雕花刺绣屏风,心思如同上面花纹般凌乱,沉思片刻道:“素绫之事想必已经传开,皇上肯定会查到锦儿那里,现在只怕有人要去灭口,你赶紧领着人去看看。”
吴连贵点了点头,问道:“娘娘是要奴才是去救人?”
“不,你救不了。”慕毓芫轻轻摇头,往泽庆堂方向看了一眼,“宫里出了大事,总要有人出来终结风波,蕊香几个早晚都要死。你赶着过去,把要紧的东西都收起来,别的事情都不用插手。”
第十二章 花会
转眼已是春回,近几个月皇帝都未留宿云曦阁,却每天都会去小坐片刻,六宫嫔妃皆是琢磨不透。众人私下都议论纷纷,唯独慕毓芫丝毫不以为意,平日里除却到皇后宫中请安,回到云曦阁内,或抚琴作画,或看书写字,竟似一点都不为将来担心。
因泛秀宫已整修完毕,钦天监择定吉日恭请慕毓芫迁宫。后宫诸妃皆携带贺礼前来恭喜,莺莺燕燕、娇声软语,顿时让云曦阁热闹的盈反沸天。慕毓芫正立于檀木铜镜前装扮,一袭蜜合色馥彩流云纹轻纱宫装,下着烟霞色菱花绡纱裙,头挽繁复重叠的桃心乐游髻。因吉日需盛装,特插了一支赤金嵌三宝步摇,上头分嵌蔷薇石、榴莲石、芙蓉石,末尾垂有一溜红玛瑙米珠串,摇曳生辉。
“娘娘今日穿的真是华贵,金钗珠光闪耀着,连我也觉得眼晕。”双痕替她挽好浅金色的蔷薇绣披,又轻声笑道:“不过外面的娘娘们也差不多,她们果真是来给娘娘道喜的么?一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倒好像去看戏文似的。”
慕毓芫整理着水晶串珠耳坠,淡淡笑道:“怨不得她们,一会皇上就要过来了。”难得群芳汇集的大好时候,谁肯输给别人半点?谁又不想让皇帝眼前一亮?谁让后宫女人太多,而男人却只有一个。
慕毓芫携着双痕步出寝阁,上了华盖宝塔瑞鸟金鸾车,行至泛秀宫正门停下。由门口至正殿,铺有百花贺春图的猩红锦毯,牡丹含蕊、蔷薇吐芳、芍药俏枝、秋菊问语,每隔九步变幻一种花样。锦毯沿边刺有两列金线,上缀细圆珍珠扣,毯绒细软密实,踏上去有如仙子临水般恍然无声。
椒泥为墙,檀木拟梁。
椒香殿内,重重帷幕透着金线特有光辉,由数尺高房梁铺天盖地垂下,窗前挂的簇新绡纱垂帘随风飘起,浅粉莹白好似九天仙女的流苏飘带。清风一阵阵掠过大殿,檀香木制成的窗扇、悬楣、护堪都开始散发出幽香,香意如墨滴入水缓缓晕开,兜头兜脑的袭来让人几欲沉醉。
再往里进是两架隔断的屏风,一左一右互为一对,底座为镂雕七层的古檀黑木,最底层以卷草缠枝为地,稍上用大团牡丹环绕纹装饰座身。屏身乃上等白玉镂雕,枝蔓花朵栩栩如生,中间九天玄女脚踏祥云相对而笑,各捧一联,一书“松鹤长春”,一书“祥云托月”,做工繁绮华丽,又透着一抹缥缈的仙风意境。
插屏后面是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双层的纱帐上,内层粉红的薄纱,上面是镂空刺绣的银线花纹。窗纱透进阳光来,纱帐上零星雪色小珠耀目,上头银线也亮莹莹泛着微光。床头一对赤金蛇弯形帐钩,做得分外娇媚别致,蛇口各衔了一粒豌豆大小明珠,不时有清风徐徐透进,帐钩便左右轻微摇晃起来。
“ 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连地上的嵌金平镜砖也刻成金莲花模样,步步生莲的盛宠极致,要何等小心才能承受?慕毓芫倚在床头花楞上轻叹,抚着柔若无存的明紫绡纱被,一根一根的莹透绡纱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然生出如居蓬莱仙宫般的错觉。
“外面都来齐了,就只差皇后和熹妃娘娘。”吴连贵请得示下,在前头打起水晶珠帘,朝外宣道:“宸妃娘娘有旨,请各位娘娘移驾至后花园相坐。”众嫔妃不免在底下窃窃私语,熙熙攘攘从侧门走了出去。
慕毓芫领着双痕等人出去,连廊下绿肥红瘦开的喜人,花枝横斜挡的地上落处蜿蜒曲折的影子,远处重重花影之后立着敬妃,一袭淡杏黄宫装衬得细目宜人,正握着刺绣团花纱绢立在树下。
“宸妃妹妹,先给你道喜了。”敬妃笑吟吟过来,抬手朝前面花树指道:“这木槿花看着不显眼,风起花落好似下雪一般。”
慕毓芫顺着方向看去,满树浅紫粉白,星星点点,正被清风卷得高低起伏,果然很像冬日的绒绒细雪,遂淡淡笑道:“素日倒是没有留心,还是姐姐心细如发,不枉费这如斯美景。”
“妹妹自谦,倒是让本宫惭愧。”
“给两位娘娘请安。”徐婕妤一身粉盈盈的百蝶穿花襦裙,走路间震得新月耳坠轻轻摇晃,上来娇声笑道:“原来躲在这里说知心话,只把我们撇到一边不理。不如过去坐着,大伙儿在一块儿说说笑笑。”
慕毓芫和敬妃一并走过去,众人等她二人坐下方才落座。满席之上只有皇后和熹妃还未到,惠嫔自来有些胆怯,余下周贵人、陆才人等人也缄了口,故而只闻徐婕妤独自在说笑。小太监们陆续呈上东西来,先是玫瑰糕、藤萝糕等小点心,接着又是佛手、香橼等十余种小碟蜜铺,以及旧年花蕾煮的雨水茶。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帝后二人于正中长檀椅上坐下,明帝接茶笑道:“竟然来得这么齐整,你们脚步倒是快,是不是已经先吃了?”忽而环视一圈,锁眉问道:“怎么不见熹妃?”
众嫔妃都不敢出声,徐婕妤俏声轻笑,“兴许是还未得知消息罢?”
“让人去请熹妃,大家都侯着她呢。”
“咱们先说说话,还没到开宴的时候呢。”皇后正劝着,远远的却见一群人簇拥着熹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