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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春光甚好,满江绿波,柔光荡漾,正是踏青寻春的好时节。因澹台浩道我日日拘在屋里,不免气闷,便提议泛舟游春。
我亦许久没有出去,便欣然同意。
澹台浩包了一支画舫出游,我则穿着狐裘,蒙着面纱,坐在隔了轻纱的画舫中欣赏风景。
画舫一路穿梭而行。一舸凌风,斗酒酹江,翩然乘兴东游的文人雅士本为不少,间或之间,水上却闻笙歌声声,丝竹点点,时而夹杂哄闹之声,甚为热闹。
那日光照在清镜般的河面上,泛起点点金光,恰好撒了一把金子在江心,更有白鸭几只在争春,好不有趣。
太阳渐次升高,我困意犯了,便斜靠在美人靠上小憩。蒙胧间有人俯身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一下。是澹台浩。
只因我心结未解,对他进一步的亲昵总有本能的畏缩抵制。浩爱我甚深,舍不得强迫于我,日常接触,也只限于搂抱而已。
只有在我入睡的时候,方敢如此轻轻地用嘴唇触碰我的肌肤,断不敢再多造次。我心中一暧,只管安然而睡。
因我身体虚弱,因此步轻尘这次随侍在侧。
两人在外面摆了酒,对酒临风。
只见澹台浩叹了一声道:“自妤是被救回来后,足有三月有余,夜夜噩梦,困苦不堪。有些时候,本王听到她梦魇中脱口而出的嘶喊,静夜里听到的,如此万念俱灰,几成梦魇。但却不能帮她什么,只觉得心如刀绞。我能做的,便是在她心神涣散之时,在她恐惧痛苦之时,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来告诉她无需害怕,一切已然俱成往事。无论前路如何,总是有自己,来为她承担。”
轻尘亦饮了一口酒,微微惆然地道:“是啊,没有经历那些拖入深渊的绝望,那些被隔绝在外,无能为力的苦楚,就不会明白,痛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我心中一震,只觉得有热热的液体要冲出眼眶,我只顾着自己顾影自怜,却无视了他们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好自私!
两人默默地饮了一回,忽然同时开口道:“王爷/步大夫!”
然后又同时谦让让对方先说。
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两人俱是脸色微红,掩袖喝酒作掩饰,不觉奇怪,遂竖起耳朵来听。
良久,澹台浩才道:“步大夫,你和妤是的事本王早就所闻,本王也很佩服你为了妤是所做的一切。今日本王便问你,你对她,是不是还是不能放下?”
步轻尘喝了一杯酒,站直身子,望着熙熙攘攘的江面人群轻声道:“王爷对妤是也是真心一片,只是妤是心中所属之人是谁却不知道。”
浩也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眯起眼道:“是啊,本王坦白地讲,对妤是是志在必得。”
轻尘也微微一笑道:“轻尘虽官不及王爷,但也是寸步不让。”
两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互相击掌道:“好,我们就公平竞争!”
我顿时面红耳赤,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原来竟是……
船行到一处,突然听到岸上有嘈杂之声,我微微疑惑,掀开面纱朝对面望去,登时将岸上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几百号村民围拢一起,人群中央搭了一个小高台,底下置上柴火等物,一个小小的男孩蜷缩其间,脸色灰白,伏在那一动不动。
底下四名壮年男子,上身着黑衣,下穿深红色裙裳,脸上带着一色熊状面具,上面点了四点金色眼睛。这四人由一人领头,或歌或舞,状若癫狂。
此等傩礼《周礼》有载,实为驱鬼镇邪之用,那四名男子又称方相氏,杀牲施术,已毕春气。只是不知为何,四周并无见到牛羊牲口,只有那小高台上一名男孩。
“烧了疫鬼,以保安康。”领头的巫师高声唱道,底下几百号人一起喊“烧了疫鬼,以保安康!”声音震耳如雷,轰隆不绝。却在此间隙,一个凄厉的女声不和谐地响起:
“我的儿啊——”
那哀嚎声痛彻心扉,正是适才令人心烦的呼叫。此时望去,却见到底下一个被人押着,披头散发的妇人所发。众人丝毫不理会,巫师按规矩接过火炬,投向那小高台下垒好的柴火堆,登时火光冲天,火中小孩的脸飘摇不定,却大睁双目,似乎惊惧到忘了如何是好。
我越瞧越心惊胆战,禁不住浑身发颤,手脚冰凉,那最恐怖深沉的梦魇仿佛再度袭来,那天我被困在黑暗的屋子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掉,发出凄厉的哭声,那哭声与眼前那不相识的女人哀嚎之声,仿佛合二为一。
我脑子里杂乱无比,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有人要被活活烧死了,有那鲜活的生命要再度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恍惚之间,有人用力地摇着,我茫然抬眼,见到澹台浩忧心焦灼的脸孔,一叠连声地问:“妤是,妤是你怎么了?妤是,妤是你醒醒。”
我惶惶然,指着那个孩子,绝望地道:“孩子,孩子要被烧死了,我救不了他,孩子快死了,我救不了他,呜呜呜……”
“你要那孩子活吗?”澹台浩面如沉水地问道……
“没办法的,救不了了,救不了了”我犹自摇头道。
“你要他活,我便让他活!”澹台浩猛地一把拥住我,用力抱紧,在我耳边道:“你要让这人活吗?”
我懵懂地点点头,又摇头,颤抖得不成话。
“看好了!”浩握紧我的肩膀,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低哑着声道:“你能救得了这个孩子,只因你有我!”
我尚未回过神来,眼前人影一花,浩已然自窗口跃出,犹如白鹤展翅,行云流水一般飞掠而去。他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瞬间又飞跃数丈之高,姿势妙曼潇洒,配上白衣白发,俊秀不凡的面孔,当真如神仙临世,令人目眩神迷。
那一干愚夫愚妇,乡野陋人何尝见过这等天人之姿,一时间均傻了眼,待到回过神来,浩已然不顾一切,跃入火堆之中,手碰到那孩子后领。
就在此时,底下轰然一声,那小高台却是底下支柱被烧断,轰隆一声倒塌,四面的火舌顿时卷了过来,顷刻间将浩并那孩子吞噬进去。
周遭围观之人均倒抽一口冷气,“浩!”我惊呼,顿时焦急万分。
在此千钧一发之即,岸上一人飞跃过来,一声暴喝:“王爷,抓住了!”
原来在这危急关头,轻尘当机立断,解了船头绳索,浸入河水,一抖一挥,只见一条浸满水的绳索呼呼生风,笔直地飞入火堆,再一拉,一个衣裳被烧了半幅的白衣人抓了绳索飞跃而出,他的臂膀上,正稳稳地抱着那个孩子。
浩此番火中救人,迅雷不及掩耳,在众人尚未回味过来之时,他已然跃出火堆。除了身上长衫被烧了半幅,脸染黑烟,有些许狼狈外,他整个人瞧着玉树临风,风采卓然,只淡淡扫了全场一眼,那本欲上前诘问的巫师便哑了声。
他将手中那孩子放下,轻尘忙替他把脉查看有无损伤,轻尘由解开他的衣襟,对着心肺敲打一番,随即对那欢喜到流泪不止的母亲道:“你家孩儿,肺部先天不足,可是常夜半咳嗽,近来甚至咳血?”
那母亲呆愣了下,噗通一声下跪哭号道:“神仙啊,救救他吧,村里人都说他是疫鬼缠身,又说今年地里庄稼欠收均是我儿带来的灾祸,可他才八岁,他什么也不懂,什么孽也没做啊?”
轻尘沉着脸道:“不是疫病,你若信得过我,你带你的孩儿过来,我为他施三日的针,再开点药,虽不能令他健壮如常人,但总不至于早夭。”
那妇人一愣,哭得哽噎难言,只抱了孩子,又给浩和轻尘磕头。
那边上的巫师此时回过神来,呵斥道:“大,大胆狂徒,毁我傩礼,若天神降罪,如何是好?”
浩猛地转身,快如闪电,一下子便到了那人眼前,他面带冷笑,低头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说得那人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多加言语。
浩也不多话,冷冷扫了那群村民一眼,淡然道:“那孩子不是疫病,你们还是少造些孽吧。”
说完,他翩然而去,仍如来时那般,一跃而起,借着船舷之力,直入二层窗户。
浩一跃入内,却见我含泪看着他,不禁顾不上自己满身烟尘,狼狈不堪,一言不发,上前张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中,犹如生离死别,劫后重生。
我愣愣地任他抱住,初时犹在神游,其后便开始浑身颤抖,犹如风中凋零的枯叶一般,拼命隐忍着的呜咽之声。
浩微微叹了口气,手掌托住我的后脑,不住摩挲,柔声道:“哭吧,哭完了,心结也就解了。”
我埋头,眼泪汹涌而出,便是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背,却也阻'炫'挡不了。我几乎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