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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
这一招只是夺簪,如果再狠一点,很有可能便是夺人性命了。
他出手太快,快得根本就看不清,他们只当是卫嫤能够避开那当腰的一抓,却不想,他的目标却是她头上的发饰。
卫嫤瞥向他,轻轻一笑,指了指松散的发髻,箫琰释然含笑,上前为她重新整理好发丝。
梳头发谁都会,但能用这样的速度在虚晃一招之后再使出杀招,相信在场的没有几个能做到,卫嫤板起脸看向他们:“刚才若是他要杀我,你们谁也救不着!是不是?我说了这么久,你们还不明白?世间事只循一理,便是成者王,败者寇,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悉心保护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拿性命去拼,就好像这‘凤点头’,你们为了它一代一代地守在这里,不无聊吗?你们真的没有想过离开?还是根本就不敢跨出这一步?你们不愿也承担起叛者的污名,不敢以下犯上……那你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你们真没想过,让你信服的人,应该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比你们强?能不能给你们带来希望?我换句话再问,若是有幸让你们回到了南禹圣地,你们又该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还是像这样把女人捧在天上?低眉顺目?”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自出生起,就注定是为宗族而活,这些问题我们不能想,也不敢想。”有村民悻悻开口,“我们甚至连活着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山这水不是自己的,我们要回去。可是回到了族中又能做什么……我们真的没有想过。”
好像回去了,这一生的使命就结束了。
第161章 志愿
“那我再问你们,你们放弃了回去南禹的打算,转而跟着我,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你们村长是这样决定的,你们就顺竿子爬?你们自己要的是什么?”
卫嫤很费力地引导着他们,同时却也是在问自己。
就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自小诡谲的命运,不清不楚的身份,还有将来要走的路,这一切,并不会比碧水坞的村民清晰多少。可是冥冥之中又有种信念,指引着她,一步步向前。
她初学武功,只为回护身边至亲,她初上战场,只为坚持挚念,为兄长报仇,那她现在……放弃了段织云的诱引与安排,接管了南禹的部分力量,又能做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以前好像根本没想过。
初时,她不过是千方百计要回到予聆身边,再重新回溯到以前的经历当中去,还当隐卫,还跟予聆在一起,就这样就可以一直简简单单,开心到老。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真相的展开,她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可幸是偏离了愿望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她很幸运,上一世里,她有个好师父,这一世里,她有个好父亲,如果不是那个不相干的皇帝哥哥翻来覆去的折腾,她也还是可以简简单单开心到老的。
她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让日子过得平和一点,简单一点罢,现进一步想,她希望大梁国的百姓,希望南禹之国的古老民族也能过上这样平和安定的小日子。
对了,身边最好有一个两个自己喜欢的人,手中有三亩四亩薄田红土,种种花。种种树……她不喜欢被人找麻烦,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只愿在阳光下风平浪静,不受阻挠。
村民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问题是不单只是没被问过,而且是他们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突然跑来问他们活着想要什么,等于否定了他们过去几十年的努力,坚守着“凤引”,世世代代躲在这个村子里,习武练功,等待着新的凤主降临。然后,再用一己之力,将凤主送入东宫。
他们用尽了自己的一生。就是为了断送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这样愚蠢的坚持,偏偏还显得那样神圣。如果南禹段氏不再有传人呢?他们会一直等,不放弃?
答应自然是肯定的。
齐思南看着卫嫤,胸口慢慢渗出了一丝火烫。以前被掐灭的渴望,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凤引”真正熄没的时候,他的感觉还不那么深刻,直到此时此境,卫嫤这一连串的疑问蓦然冲破了他的心智,他才模模糊糊地有了些希冀。
“好。我不问你们,就问问你们村长,你活到了这把年纪。最想要的是什么?”她的目光坚毅而温暖,跳动的火光映照着青辉流萤的秀发,将整个人勾勒出一楼淡金色的细线,很美。那是一种灵动的,有生命力的美。与村民们臆想的神圣并不相同。她是鲜活的,生动的。可以实实在在触碰得到的。
她转向了齐思南,而此时,齐思南也在看她。
“姑娘这一问,倒让我想起些旧事来。”山中清苦,流连在他脸上、指尖的全是岁月的沧桑,可是他的表情却似乎应着卫嫤的话,起了些变化,那满是伤痕的容颜,终于有了一抹触动。他出声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了脸。
他声音嘶哑,可是却饱含着感情,仿佛在回忆掀起巨浪的瞬间,年轻了几十岁。
“老夫早年跟随大祭司的时候,也偷偷地想过,却一直未敢细入,我想要什么?最想要什么?我们南禹是神祇眷顾的族民,原不该悖逆天意,作此妄念,但我老夫年轻的时候,却有一愿,也是老夫毕生掩覆胸臆的心魔。我偷偷修习偃术的初衷,也不过如此。我想令族中子民过得好一些。不再受天灾迫害,不再有上下之分。”
“不再受天灾迫害,不再有上下之分?”卫嫤怔住,这个愿望很普通,她听不出什么奇特。
可是听了这话,予聆却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连箫琰,俊美容颜中亦不觉染上了一抹苦况。
“女尊男卑……南禹的成年男子,可当作货物随意买卖。”
作为祭司,齐思南是绝对不会将久藏心中的委屈这样坦荡说出,但是面对卫嫤,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放不下这样的渴望。
南禹的男子,就像漠北的女子一样,活得没有尊严。他们之所以会没有自己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们会在哪里,会干什么,会属于谁……箫琰的过去,就是这样长大,他背负着叛族的骂名,只怕比普通男子还要难熬许多。即使有师父护着他,他细腻的内心也无法避开这种无形的伤害,那种伤害直接来自于将他当作所有物的柳沁。
“我明白了你们要的是什么了。你们想要自由,又不愿叛族,所以就这样一直吊着,不敢去面对,也不愿去解决,甚至宁愿做个缩头乌龟躲在这村子里发呆,也不愿意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别和我说什么女尊男卑,你们是这里放不开”卫嫤戳了戳齐思南的胸口,道,“我现在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你们想想将来,想想自己要做什么,如果想离开也行。我不会拿绳子拴住你们……我不是你们的宗主,也不是你们的主人,从现在起你们高兴去哪就去哪,至于南禹那边,你没胆子去,就由我出面去解决!但是……”她的声音一沉,转而又道,“如果你们有谁想留下来,就得老老实实过了我这一关!”她的视线停在那满脸是痘的少年身上,大声道,“要是还下不了手的话,就都给我滚,我这里不收垃圾!”
回音阵阵,直逼耳膜,众人被她吼着心头一悚。等回过神来,她却已拉着箫琰和予聆走开了。
洞底黑暗湿冷,但好歹还有些火光撑着,予聆看着卫嫤那张锅底黑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对他们那么凶,他们能听女人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大梁国里有这样的男人做夫婿,怕是想也想不到的福气。谁不想有个武艺高强又能耳提面命的夫郎站在面前?”
“耳提面命?你做得到么?”卫嫤睨他一眼,干脆甩开他。抱着另一侧的箫琰不吭声。
予聆转过身来对着她,却还是叹气:“看吧,这就叫迁怒。所以说得有个听话的相公是多么重要。至少不会像我这样命苦,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
卫嫤不理他,一个人窝墙角去生闷气了。
箫琰一直没怎么搭话,见她一脸郁郁地模样。才走过去陪着她一道坐下。
他摸摸她柔顺的长发,微微一笑,却仍旧不作声,她赌着那口气,他就默默地陪着。
他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箫琰,你说……如果我现在让他们一个个都去死。他们会不会真的去死?”她憋了半天,声音低沉下去,她很沮丧。原来他们听她说话顺着她依着她,并不是因为佩服,而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多可怕的思维,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如果之前她作出的判断有误,那这儿的人都要被她害死。而且死了还没有怨言。这太不正常了。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