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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出门去找予聆商议,但一想到昨日之见,又恐节外生枝,思量再三,只得又将箫琰拉进房里。而云筝和小枇杷又一次被拴在了门口把风。
“我也认为此际不宜用兵,一来乾河水患,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如今国库空虚,兵粮短缺,养兵都难,遑论举事;二来,出兵无由。是为不义,这一战师出无名;三来……除了北营强旅,其余两万皆为老弱残兵……无兵粮,无士气,无义理,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打战,而是像……”箫琰沉吟未尽。
“而是像去送死!皇帝这样分明想让我爹与整个北营去送死!”卫嫤站起来打了个转,旋又坐下,眉间尽显焦虑,“莫非我爹察觉到不对。所以才想向上边请辞?”
“我猜是辞不掉的。”箫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两人同是沉默。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皇帝登基,十数载毫无建树,倒是昏庸之名昭著天下。先有曹氏外戚弄权,后有宦臣干政,卫梦言虽然身为左相,位高权重,但持着明哲保身四字箴言业已多年。究竟是什么原因将他又一次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曹满?冯喜才?究竟还会是谁?
卫嫤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名字,好看的眉毛又拧成了一堆:“我虽与曹游不和,但好歹还了他一个清白,曹国丈不会因我拒婚而怀恨在心吧?至于冯公公……我爹虽未答应助他陷害曹氏,但亦未偏帮其中任何一方。没理由为了冯状的事……”
她将白纸揉成一团,想了想,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两个字。许皓。
许皓,灵州太守,灵州,灵州通判,曹游?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灵州开始的。
如果她当初不去查灵州太守许皓贪墨一案。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意外,也就没有了今天的卫嫤。但奇怪的是,自从冯状被杀一案水落石出之后,许皓贪墨之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难道是曹满在中间动了手脚?
那真相究竟是什么?如今此伐之举可有联系?
“许皓?嫤儿为什么会想到这上面去?”箫琰看着卫嫤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远比想象中吃惊。
“箫琰,帮我做件事。”卫嫤将桌上的地图收好,压在床板与被褥之间,“我要见许皓。”
“我知道怎么做,今夜子时,我想办法带你过去。”箫琰这时也站起身来。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会一会曹游。”她将怀里揣着的戒指和紫玉钗又拿出来看了一遍,脸上尽是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自己却还迷迷糊糊蒙在鼓里。
“嫤儿,事在人为,勿要太过忧心。不管是箫琰也好,炎哥哥也好,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箫琰替她揉散了眉间的忧色,温柔而坚定,“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一定会的。”
“嗯。”
她转身拉了门,一道强烈的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间也跟着亮堂起来。
……
“小姐,圣上的旨意到了,冯公公请相爷和小姐去外边接旨。”
云筝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抬脸见箫琰素衣白衫地立在屋内,不觉脸上飞红,没等卫嫤回话,她就掉转头赶急赶忙地走了,仿佛遇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似的。
卫嫤听到冯公公来了,刚落下的心头大石,又高悬起来。
她转脸打量着箫琰,而箫琰此时也在看她。
就在灵犀一动的刹那,两人同时开口了:“莫非……”
竟是想到了一块。不错,那黑衣人面圣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冯公公”,这个冯公公,是否就是大内司礼太监冯喜才?
“这支钗先交由你来保管,我这就去接旨。”
她将紫玉钗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揣着那只戒指向外走去。
箫琰咬了咬唇,冲着她的背影唤道:“万事小心。”
卫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道:“我有分寸。”说完了这话,便再不停留。
箫琰送出来两步,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在花影斑驳中的穿行,直至消失不见。
卫嫤一路疾步如飞,到厅外时才微微平息了心中的忐忑,放缓了步子。侯白正在往小太监们手上塞银子,见她过来,便向里间打了个眼色。她走进门时,看见卫梦言已经在和冯喜才说话了。她整了整衣裙,款款上前,向二人分别行礼。
“冯公公,爹。”
冯喜才上下打量着她,仿佛不认识似的。
卫梦言打趣道:“冯公公别看了,本相就这么个女儿,没有看岔。”
冯喜才原本面色还稍有不豫。一惊一乍之后倒好似缓和不少。他皮笑肉不笑地:“时隔未久,卫小姐看起来清减不少,可是卫相光为着北伐之事苦恼去了,怠慢了家中的千金宝贝?”
卫嫤佯作温婉地一低头,曼声道:“公公真是说笑了,曾闻扶城女子都是要瘦一点儿才好看,所以就没敢放开肚皮来大块朵颐,不想一段时日下来,果真有了变化。”
冯喜才笑道:“燕瘦环肥,本是各有所爱。卫小姐又何必学那等庸人自残身体,听闻卫小姐在城中募集赈灾物质,多有义举。且连日拜会了不少达官贵人,如此操劳,可得当心哪。”
卫嫤看向卫梦言,见其并无异色,才得又一福。缓步退下来。
“嫤儿谢冯公公关心。”嘴上如是说着,可手心却暗暗地捏了把汗。
她一直用余光盯着冯喜才垂下来的袖子,可是这厮从进门到现在,连茶杯都未曾碰一下。
想看的,却看不见。
卫梦言见两人说话寡淡无味,知是冯公公对冯状之死耿耿于怀。面上不免讪讪,便插言道:“方才冯公公称圣上有旨?不知所谓何事?”
卫嫤心间猛地一窒,待她看见冯喜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圣旨时。心跳骤然止歇。
那双手,果然与杀害卓桦的那双一般无二,修长,洁白,没有皱褶。更无薄茧,那不像是一个练武之人的手。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只将。将她一度送上绝路。
她的答案,已然中了八分。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上顾念北伐之日将近,欲在宫中设宴款待各位臣下,这道旨原就只是传宴的请柬。不过皇后娘娘几曾抱怨宫中冷清,圣上便借故存了些私心,想请各府上的淑媛、命妇入宫一叙,其实……也就是拉拉家常,聊聊天罢了。”冯喜才没发觉卫嫤的异常,有意含了点笑,又接着提醒道,“皇后娘娘可是亲点了苏小姐与卫小姐二位的,不去不行啊。”
卫梦言立即道:“小女定不会爽约,烦请公公替本相谢过娘娘盛情。”
冯喜才也不推脱,和声道:“这个是自然,只盼着那天卫小姐可以早些到才好。”
卫梦言心中猛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却见冯喜才已经将圣旨递了过来。
父女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跪地谢恩。
卫嫤这是第一次领旨,在外人看来,难免会有些紧张。
她跟在卫梦言身后有些儿发抖,一个不好竟将那枚祖母绿的戒指从袖中滚出来。
晶莹剔透的戒指在地上囫囵地滚着,一直向着冯喜才去。
卫嫤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敢胡乱张望,只能用余光跟着那枚戒指,直到一只白皙修长,不见骨节的手将其拾起。那一瞬,她像被那只保养到极致的手狠狠掐住了喉咙。
“这戒指不错,只是尺寸大了些。”冯喜才把玩着那戒指,饶有兴趣地端详片刻,便还回来。
卫嫤略有些拘谨地应对道:“许是我娘亲的旧物,就……大了些。”说完,她接过戒指,慢慢退回到原处,却在背地里抹了一把汗,才好不容易掩住了心头的惊骇。
冯喜才笑呵呵地看向卫梦言,道:“卫小姐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梦言一惊,即答道:“无妨,或许如冯公公所言,平日里吃得太少,身子虚,歇歇便好。”
冯喜才微微颔首:“女孩儿家该对自己好一些,喜欢吃什么吃什么,这累病了可不妙,多些时候在府里将养着,和着别在圣上和娘娘面前失礼才好。”
卫梦言回头对卫嫤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又与冯喜才客套了几句,送他出去了。
他一直瞒着卫嫤的受重伤的消息,这时候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便只得就此作罢。
卫嫤看着两人走出门口,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
她将戒指攥在手里,任凭戒指的纹理硌痛了她的掌心。
最关键的一环解开了,她的心头不但没有松懈,反倒变得更沉重起来。
箫琰不放心她,从后院一直跟到了前院,远远望见她站立不稳的模样,立即上前搀住了她。
她在耳边低语:“回房再说。”便将全身的重量全都卸在了他肩上。
箫琰感觉到她在发抖,而最终,自己也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