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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佐阁下,只要不是躺着吓着其它人,这里你可以随便坐。”我一边说一边想他不会有一大堆话要说吧,居然还要坐下说。
此刻;下午场的舞会还没到点,仅有三、四个早到的闲散客人正和各自的舞伴坐在舞池外围灯光幽暗的雅座包厢内窃窃私语。
“我的王,以后请不要这么称呼我,让我感觉充满嘲讽和鄙视。”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我也坐到一旁。“这里是舞厅,不是商场,坐下来就要消费的。”我提醒他。
作为日本军人,他的出现总是会引起过分的注意,即便坐到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是如此。我眼角的余光已经感觉到有目光扫过来。
龙须川进毕恭毕敬地掏出一迭日军用票,放到桌上,“够了吗?我只有这个,法币、银元我可是一点没有。”
我招手让侍应生过来,拿起两张递给他,吩咐他上一杯好茶给客人,其余的都退还给龙须川进。
“我可不是财迷。你也不是阔少。”我对他说。
龙须川进笑了起来:“我的王就是仁义啊。”他东拉西扯了一些不予见报的新闻后,开始谈及敏感话题。“我的王,我知道你十分憎恨我们日本人,但是就像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有善就有恶,我们日本人并不都是令人憎恶的暴徒。”
我有些奇怪,他今日穿着军装出来就为了说服我收回对日本人的成见吗?心里这么疑惑着,我对他说道:“至少目前穿着皮靴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日本人都是令人憎恶的暴徒。我没说错吧?”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他帽子上的五角星。同样是五角星,出现在不同的帽子上代表的含义大相径庭——有的光荣,有的可耻。
龙须川进微微一怔,大概我用了“都”这个副词引起他的不安——那也包括了他。他不愿意我憎恶他。在他看来,他的基督徒身份未能替他赢得更多的好感是对他的彻底否定。
“我的王,”他长叹了一口气,“你看到的都是罪恶的一面,但是很多日本人并不愿意发生战争,包括来这里的一些军人。他们和我一样欣赏和景仰中国文化,他们也有着和中国人一样普通而真挚的情感。你总说我是日本鬼子,说我是侵略者,我不认同。其实我也是受害者。说到憎恨,我比谁都更憎恨这场战争。我的妻子,我未出世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死在这场战争中,而且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中。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证自己不成为野蛮杀戮的一份子。我背上有道疤,差点要了我性命的疤,想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我想起那晚看到的他后背上的那道疤痕,触目惊心的疤痕。我的确想知道它的由来,于是点点头。
“那是我来到中国一年后的事情。当时我所在的这个联队正经过粤汉铁路边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房屋被点着了,到处浓烟滚滚,燃烧着大火。枪声,哭喊声,叫骂声,惨叫声连成一片。非常惨!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她的声音让我想起我的妻子。我冲进火海去救她,发现她是个孕妇,就快临盆了。她被困在火海里绝望地呼喊。两条人命啊,我一心要救出她来,可那个女人并不感激我,不仅停止了呼救,还死死拖住我,要跟我同归于尽。我听到她口里喊着:‘我跟你拼了,狗。日的!’ 我的一个同伴冲进来救我,一刀捅死了那个女人。我脑海里满是我妻子惨死的幻影,无法移动脚步。后来冲进来更多的同伴将我拽了出去。外面响起密集的枪声,是当地一些青壮年组织的民团用破陋的武器跟我们打起来。我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恸哭,根本不注意周围有多危险。我用中文告诉她这里危险,赶紧离开吧。她完全疯了,扑过来咬我。那种仇恨的目光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一个下士为了保护我向她开了枪,因为我是到海外留学过的工程师,是重点保护对象,可那个士兵后来被一枚土炮击中了,炸成了几段。我无法挪动脚步,满脑子都是横飞的断肢和血沫。我本想救人却谁也救不了,只看到更多的人在眼前毁灭,仅仅一瞬间的事情。我无法清醒判断怎样做才算是对的。就在我发懵的时候,背后突然被一样东西猛地砍了,一阵热流直往外喷,我昏死过去。这就是战争,一旦爆发,无论你当初怀着怎样和平的心情,卷进来了就不再有理智,不再有公平。无论你信奉着佛教,道教,基督教,犹太教还是清真教,战场上相遇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战争就是残忍、暴虐、蹂躏、屠杀、仇恨等等与人道背道而驰的东西。它是魔鬼释放的巨大罪恶,是强者对弱者的掠夺和涂炭。 它带来的唯一产物就是悲痛和感伤,无数人的悲痛和感伤,无穷无尽的悲痛和感伤,只要活着一天,就像这刀疤一样永远难以消除。我的好朋友,我的同乡,我的亲人,一个又一个消失在这场战争中。多少母亲在归国大队中找寻自己的儿子,多少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丈夫,多少女人想找到自己的哥哥、弟弟或热恋着的爱人。可是多数人都回不去了。多少妻子,母亲,儿女再也等不回他们了,等回的只有他们的遗物或骨灰盒啊。”
龙须川进说到此,哽咽住。他的眸中弥漫着一层水雾。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涌动着不平静。他今天说了很多——太多的——废话。他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证明他自己跟其他鬼子不同、更具有人性吗?
可是,为何偏偏选择今天?
“我的王,我不想隐瞒任何心中所想,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知道我的心并不邪恶。我不想参与这场战争,但我无法回避,很多人都无法回避。去年,春树找我救你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可你没有看到我。就是那一次,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当时我的心在告诉我要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她,她是个受伤的天使坠落在这个罪恶的凡间,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我把你当做心里尚存的美好信念的一个象征。后来再次见到你我更觉得不是偶然,更觉得有义务保护你。我感觉那不仅是神对我的考验也是神赋予我的使命。最初我只想帮助你但没想到会爱上你,我也挣扎过,你对我的憎恶让我感觉颓废和焦躁,我甚至想你可能是魔鬼派来诱惑我的,不如杀了你,阻止自己滑得更深。可我失败了,我爱你爱得已经迷失了自己。我更没想到会让你成为我的王。也许,这就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爱你并保护你。”
“
185、远行 。。。
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告诉我这些?你怎么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善良而理智的人类的眼睛。
他轻笑道:“因为我要走了,离开汉口去北方一趟。这也是我的命运,无法逃避的命运。我也许真要在你的国土上建造一个个被你称之为一坨坨大便一样的东西。”他说到此笑出声来。“但是,这可并不是我的强项,对我来说有点大材小用啊。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北方的战争比这里严酷得多。”
“你是工程师,不必战斗在第一线,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以王的姿态安慰道,同时明白他为何找我说这么多话,他害怕自己死在那里再也没机会说出心里话了啊。
“可总避免不了这样、那样的情况。”他有些黯然,“作为工程负责人,必须亲临工地、监督工事修筑状况。北方的八路军游击队很厉害,无孔不入。”他柔和的目光一直看着我,仿佛想将我刻印进脑海里,“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有句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想告诉你我这次离开不是想逃避对王的责任,我……”
为了表示我的理解,我立即打断他的话。“我懂,我都懂。”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不会有事的。主与你同在。当然,如果必须上战场,记得一定要戴钢盔,而且要多缠绕杂草在上面,一定要多缠绕,少了没用的。”说到此,我突然感到好笑,因为想起鄂南之行老兵痞子说起的那些有关于鬼子钢盔的故事。“八路军的神枪手很多,不要让你的脑袋成了他们的靶子。安全地回来,我可不想当一个光杆司令的王。”我告诉他。对我而言,这算是我所能够给予他的最好的祝福了。
龙须川进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是,我的王。”看得出他很开心。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我将他送到外面。午后的阳光灿烂而炙热,跟早晚温度截然不同,提醒人们夏季就要来临了。
“那么,祝你好运。”我伸出手递给他。
他没握我的手,突然上前抱住我在我的唇上用力吻了一下。松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