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尔忠国沉默不语。我听到佟鹭娴自嘲地笑了一声:“让我……猜中了,你心里……只有你的凤娇妹妹。”
“不,不是这样。”尔忠国立即否认,一点不含糊。“你误会了。我跟她之间纯粹是因为上辈人之间的私交,还有……”
“别自欺欺人了。”佟鹭娴费力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看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你若……能用对她……那样的眼神……看我一次,我就不会……难受得……要命了。现在,我……就要死了,你还骗我?”
“鹭娴,不是你想的那样,绝不是!”
“她……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死心……塌地……护着她?我们这些年……一起出生入死……多少回?一起……为当党国效力,配合默契,可……可谓……珠联璧合,却……抵不过……她的一滴泪……或……一个眼神。她……她是个妖女!”佟鹭娴颤抖着说,呼吸散乱。
“别说了,你太累了,身体要紧。”
可佟鹭娴没听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以我的党性……和脾性,我早该……一枪毙了她……她终究是……异己分子啊。可我……鬼使神差地一次……又一次……放她一马。我为了谁?我是怕你……日后受到牵连……更怕你伤心……怕你疏远我,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你了。你……利用了我……难道……我会不知?可我……甘心被你……利用,我……我……”佟鹭娴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更加虚弱。
我听到尔忠国大叫:“鹭娴,鹭娴!你挺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会好起来,很快又能骑马打仗了。我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你要挺住!鹭娴,睁开眼睛别睡着,千万别睡着!”
我以为佟鹭娴不行了,朝他俩的方向急走过去。
自从听到她说的一番话,我突然发觉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邪恶,甚至也算性情中人。如果她出生在我的那个年代,谁能担保她不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呢?
突然我一个急刹车,止住脚步——佟鹭娴又开口说话。
“抱紧我,好冷啊!雪……越下越大了。”她哆嗦着说,“忠国……我们只有来生……再见啦。下……辈子,如果……没有她,你会……爱上我吗?”
“这……”尔忠国不置可否。他似乎根本不相信有来生之说。
我都替他着急,佟鹭娴已经这样了,哪怕撒个谎也是好的,这男人是木驴吗?
然而,他依旧一言不发,真就这么木,木到残忍。
我替佟鹭娴叫屈。尔忠国啊,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你这样的人懂得什么叫爱吗?即使曾经懂得恐怕早就被仇恨消蚀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需求了。
或许,任何一个喜欢上他的女人都会面临与佟鹭娴一样的命运,无论是生是死都不会从他那里得到丝毫希望。
“我很傻,”佟鹭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听不见,“你好狠……心,连来生的……希望也……不给我……留一个;真……遗憾……哪。”她说着,悠长地吐了一口气,再也没发出任何声息。
灰色的尘土夹杂着秋的气息将落入大地怀抱的树叶重新卷起,越过曾经邀请它们扎根并带给它们生机的树干,撒向忧郁的天空。树叶、枯草、子弹的碎屑漫天柔软地飞舞起来,将蓝灰色清冷的天空磨砂成铅灰色。
佟鹭娴走了,带着无限遗憾,走了。
尔忠国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我走近他身边,很想说一句宽慰他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闭着眼睛,泪无声地流下,黑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粘成一缕一缕的粗线。
原来他也会伤心,一个冷酷的人伤心起来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人都死了,这会儿为她流多少泪她也看不见了。刚才她活着时,为何不多给予她一点温暖、让她不带遗憾地走呢?
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但他默默哭泣的样子很善良,像个受伤的无辜的大男孩。
我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抬手去揩他落下的泪。
他突然睁开眼,一双墨黑如漆的眼睛仇恨地瞪着我,狠狠弹开我的手。“滚开!”他大吼一声,好像佟鹭娴的死是我造成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莫名地揪紧。
我的唇艰难地开启,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他粗暴地一把推开。
猝不及防的我摔出去两米多远,尾椎骨重重地撞在地上。吃痛的我不由叫出声来。
他理也不理,抱起佟鹭娴的尸体径直走向路旁的一片小枫林。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着摔疼的尾椎一扭一扭地追过去。
佟鹭娴被他安放在地上,灰白色的近乎透明的脸异常平静,没有了遗憾,没有了倦怠,若不是鲜血染红了军装,倒像是累了,睡着了。
尔忠国掏出一把军用匕首狠狠地在地上挖,泥土急速飞溅,很快已经挖出了一个脸盆大的坑来。
我找了块狭长的碎石在他挖的小坑旁也凿开一个小坑,帮他一起挖出一个能掩埋佟鹭娴的墓穴来。
“滚一边去!”尔忠国没好气地吼我。
我没理他,继续挖。
他发了疯似的伸出胳膊,抓住我肩膀就往外甩。
这次,很不幸,我被他摔出去四米多远,可怜的尾椎骨再次遭了殃。
更不幸的是,我没能爬起来,像骨折了一样。
我和佟鹭娴一样躺在地上,耳边只听到泥土与金属器物不断摩擦的沙沙声。
我不再妄图挣扎,静静地躺着仰望天空。
天空里的草屑,枯叶仍在漫天飞舞,像动漫画面一样缺乏真实感。
天就要黑了。
我突然迷惘起来,也许我根本不在这里,从未来过,这一切不过是某种一厢情愿的幻觉,抑或是一场虚拟的游戏?
总会让我的心莫名刺痛的尔忠国也许从未存在过。
我从未对他动过心,他也从未迫害过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幻觉罢了。
那么战争呢,死亡和血腥呢?统统也不存在——幻觉罢了。
可我的尾椎骨真实地痛着。
我盯着尘屑弥漫的灰色天空,妈妈那张温柔而焦灼的面容浮现眼前。
妈妈,你还在找寻我吗?女儿的失踪一定让你心焦力悴。对不起,妈妈。我好想你啊!
妈妈张开双臂迎接我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我的鼻头阵阵发酸。
“妈妈,不要着急,女儿快回家了,你的小伊就快回家了。”我喃喃自语,眼泪慢慢地流出眼眶。
“装什么死?起来!”我的脚被人踢了几下,踢回了这个时空,再次面对残酷{网 的现实以及这个冷血的变态男。
他冷冷地俯视着我。
我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他,仰视着,感觉他异常高大,几乎遮住了整个灰色的天空,但他的脸也更遥远,唯有眼神咄咄逼人,不因为距离远近而减弱。
“麻烦你再多挖一个坑吧。”我说着,更多的泪不争气地落下来——曾发过誓不在他面前流眼泪的——屁用没有。
我是个懦弱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软弱。
他依旧冷冷地看着我,居高临下,像观赏一个濒临死亡的怪兽。
“把我也埋在这里好了,风景还不错。”我苦笑道。
“狗屁胡话!”他怒道,“没死就给我站起来!”
“的确死不了。”我木然地着看着他那张即使发怒也很好看的脸,“可惜我站不起来了。把我留下来作为佟鹭娴的陪葬吧,这样能让你消气吗?”
“什么意思啊你?”他双臂抱在胸前,“把自己留给小鬼子吗?作践自己也要分场合。”
“你下手跟小鬼子一样狠!”我轻蔑地看着他说道,“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尔——忠——国!”我慢慢吐出他的名字。
尔忠国一楞,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突然蹲下身,上下看了我一眼。“我弄伤你了?”
我不说话,头侧向一边不看他。
他总算意识到了他粗暴的后果——他下手有多重会不清楚?
“哪里?哪里弄伤了?”他不安地问道。
有必要告诉他吗?当初鬼子弄伤了我的腰,如今他弄伤了我的尾椎骨,一样的坏!
他一把抱起我,我挥动手臂挣扎着。“别碰我!你犯规了!”他若带上我只能增添麻烦。
他置若罔闻,顿了顿说道:“别逼我点你的穴。我再累,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说罢,抱着我站在佟鹭娴坟前静默片刻,转身离开。
“你说过不会再碰我,现在这样算什么?”我反唇相讥。“在你更加违约之前,放下我。我宁可死在这里。”
“你尽管耍嘴皮子好了。”他不看我,拿冷酷的下巴对着我。
“如果小鬼子这会儿突然出现,你抱着我跑得再快也没子弹快,功夫再高也使不出来,岂不是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这让后人怎么猜测?你这么崇高的党国卫士跟一个女赤匪搅和在一起慷慨就义,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还是分开的好。你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