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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整军纪,果然得到了江淮父老的支持。俗世之人,难免势力。一些零星的队伍听说他的实力壮大了,就蜂涌而来。他出生入死三年之久,才有一千五百人跟随。可这一路,不过旬月之间,竟有五千人前来投奔。
以前,还有更难堪的时候。他跟随母亲初到舒城时,有几十名少年跟随。他本来以为,自己以父亲的名号招募壮士,会一帆风顺。可谁知,人来了不少,看见他的几间草房,就都寒暄而去了。有个人看在了眼里,便对他说:“伯符兄初来舒城,仓促间难觅房舍。我家道南的大屋,门庭广阔,闲置已经多年,如果伯符兄不嫌弃,还请移居寒舍。”他应允了。搬进大屋之后,果然前来投奔的人日益增多。
父亲说,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拒绝馈赠,并非担心困于物价,而是担心困于人情。
可是,那个人是公瑾。他愿意欠公瑾的人情,因为那样就有了相互往来的理由。
然而不过与公瑾相交年余,父亲就在北上讨逆的战争中阵亡。母亲害怕仇敌追杀,带着他们兄弟避居吴县。那时,舅舅在袁术手下任丹扬太守,他为了父亲遗志,也只好效力袁术。
在袁术帐下委屈这许多年,为的是拿回父亲的旧部。虽然只有一千多人,但因为是父亲的故人,所以也如同亲人一般。这些亲人,不应该为袁术的私欲而变成孤魂野鬼。如今,袁术为了平定曲阿的刘繇,终于把父亲的旧部交给了他,他可以去丹扬了,那里有公瑾。
公瑾给他的来信中说,已经在丹扬招募了不少豪杰,正等他回去,共同起事。
虽然这么多年来,见过那么多手足相残,受过那么多尔虞我诈,但他一点也不怀疑公瑾的话。他不会怀疑公瑾,是刘繇的同谋,要骗他去加以斩杀。他不会怀疑公瑾,是受叔父指示,要接手他的部曲。其实,就算公瑾这次是骗他,他也不太在乎。把命给公瑾,好过给任何人。
公瑾是有这个魅力的,当年在杭河边,他不就被公瑾吸引住了吗。长发及腰,锦衣裹身,抚琴的姿势刚柔相济,既雅且美。他在树后站了许久,明明知道公瑾的琴下就是剑,却还是跑出去搭话,一点儿没担心自己会冲撞了抚琴人。那时候的自己什么样?布衣蓬发,穷小子的打扮。难怪公瑾不理他。在公瑾身旁坐着的那片刻,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正好遇见了贼匪,他想也没多想,就跑去杀人。丧命,也好过承受那时的尴尬。其实,他只是想用行动告诉公瑾,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真是年少轻狂啊!
思及此,正在策马狂奔的他也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如今他已经快到历阳江界,丹扬,就在前方了,公瑾,也许就在对岸。
他一路策马,奔上了江边最高的山矶。待到矶顶时,他猛一勒马,白马举起前蹄,回转身来,一声长嘶。他顾首极目远望。这一望,他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对岸江边,密密麻麻站满了玄衣的士兵。军分三路,中路打着红底黑边的“孙”字大旗,左右两路分执黑白两底色的龙虎彩旗。此时正是薄暮时分,江上一片波光闪耀,碎金缤纷。晚霞正在军队的后方,他已经无法分清那些五彩光芒,到底是彩旗折射的辉光,还是晚霞发出的云光。这些人马,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军队,公瑾,果然是盖世豪杰。
军阵前有一人迎风而立,银甲红巾,卓然不群。虽然他看不清楚那人的眉眼,但他肯定,那必是公瑾无疑。
他想仔细分辨一下那人的容止,可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模糊起来,更加看不真切了。
银甲红巾的人显然也看见了他,看见了他身后护从打起的“孙”字大旗。他忽地听闻对岸传来一声长啸,银甲人已然跪了下来,那黑影重重的军队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时间,人影逐排变矮,层层叠叠,如同江波滔岸一般直达天际。
公瑾,我们又相见了!
营帐里,他的脸还在因为兴奋而赤红着。
“公瑾,有你在,我的大事,一定能成!”
“伯符,我就要离开丹扬,恐怕不能与你一起了。”
“为什么?!”
“袁术经营江淮多年,一向心狠手辣,最恨豪族坐大。你我二人是故交,天下尽知。如今,你回到丹扬,拥兵近两万,袁术恐有绞杀之心。我叔父愿意重回江北,效力袁术,我也应当随他而去,在袁术帐下效力,以松懈他的防备之心。丹扬此地,你要好好经营,等你实力可与江北相峙之时,我一定回来投奔。再者,我在丹扬为你招募了万余子弟兵,他们与你尚不相熟,做事难免总要问我的意见。如果我在此处逗留,命出二主,难成大事。伯符,这些子弟兵我交与你了,你好自为之。”
“公瑾,你这样对我,毫无保留,我难以报答这份恩情。”
“伯符何出此言?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对这些争雄称霸之事最是厌烦。但是伯符,你与他们不同,他们是想争夺江东,你是想安定江东。江东父老有你这样的主君,才是福气。大乱才能出大治。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也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已是寒冬季节,森冷江风,穿透营帐的门帘扑了进来。烛火明灭之中,他定定望着公瑾。几乎五年不曾相见了,公瑾比以前更高更俊朗。本以为这次相逢之后,又可以如同当年一般常伴左右。可谁知,见面后的第一件事竟是分离。他想多看公瑾一会儿,把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版之上。他本来以为,自己欠了公瑾一份恩情,如今看来,他欠公瑾的不知是几份恩情了。这笔人情帐,一辈子也算不清。可是,能和公瑾有一辈子都算不清的账,他心里却莫名地开心雀跃。
“公瑾,我等你回来。”
三
建安四年,岁在玄枵。
他从居巢回转吴中投奔伯符,已是第二年了。丹扬早已平定,吴军剑指皖城,直取江北刘勋老巢。
皖城离舒城不远,自古相姻亲,同是江北父老,他不可能不生怜悯之心。此战最好不要给皖城百姓带来太多灾难吧。这乱世之中,以乱治乱是唯一的途径,然而,民心并不蒙昧。谁同情百姓、顾及百姓,谁就能得民心,能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虽然入城前已经再三申明军纪,但刀枪无眼,恶人难绝,多少还是会有灾乱之事。他今天不就从泥泞中救回两个被流民追逐的姑娘吗?
本想带她们回军营,等战事安稳后再送她们返回家园。谁知,清理整装之后的她们竟是国色天香。识得的人说,那是本地乡绅乔公的两位女儿,素有美妍之名。乔公早逝,而她们的母亲听说也不在了。
攻下皖城的将士们正处于一种难以名状的亢奋之中。吕范大呼:“如此美人,当配我们孙郎、周郎,才是千古美谈!”麾下将士齐声高呼“成亲!成亲!”。伯符今天仿佛特别高兴,他的眉眼里全是笑意:“好!”
这一声“好”不知为何,格外刺耳。
吴夫人也不是没有催促过伯符的亲事,伯符总是说来不及成亲。不错,这几年伯符东征西讨,几乎全在军中,确实没有什么机会成家。他有时候总忍不住妄想,伯符是不是与他一样因为心里有人所以并不想成亲?他从没有见过伯符把儿女之事放在心上,今天为何如此爽快地答应了?难道大乔的倾城之姿果真在一霎那间就夺取了伯符的心吗?
他不禁又打量了乔氏姐妹一番。确实是美丽不可方物。但他的心,为什么堵的难受?伯符看向他道:“公瑾,如何?”
“我不忍其二人轻生,故将她们暂时带入军中,徐图后计。如今若纳二人为妻妾,岂不是让天下人以小人之心度我二人君子之腹?”
“哈哈,公瑾,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乔公二女失怙,又逢丧母,流离乱世。能得我们二人为夫,也不辱没她们吧。”伯符的声音含笑,又低声道:“而且你看,那妹妹可是一直在偷偷看你呢。你二十五岁还不曾有亲事,今天逢一绝色,真是天赐良缘。”
伯符这番话说完,他竟没言语可以反驳。
在刘勋的治所里,将士们开起了庆功宴。这一时,群情激昂。这份激昂并非狂妄。刘勋的两万兵马主力被调离至上缭打仗去了,距此有好几日的路程,回救不及。况且伯符早已安排吴景、孙贲带着一万伏兵等在路上,只要刘勋大军敢驰救皖城,他们的两万兵马与伏军将会里外夹击,将刘勋的队伍全部拿下。胜利,已经在手中了。
大厅里,一时间觥筹交错,怪歌乱舞。喝红了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