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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看他面色凝重,也不由跟着忐忑起来,他今日的来意,本就是跟潘子打听那伙马贼。
“你知道这地方的民风也就那样,几乎家家都出强盗,那时候的知府,就跟孙子似的,但凡稍微有点能耐的,待上一两个月,都找路子调走了,要是不幸上头没人,呵,那就等着消受吧。别的肥地都是当官的盘剥百姓,这里倒好,反着来。”
“十二年前,三爷第一次出征,到凉州,这仗还没开打,县老爷先找上门来了。本来老陆就不知得罪了上头哪尊大佛,才贬谪到凉州府,在这待了半年,日夜受到草寇的恫吓威胁,都快得癔症了,四十来岁的人,看着跟个老头似的。”
当时吴三省一个头两个大,又要打仗又要剿匪,差点起了屠城的念头。
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马匪,一夜之间荡平了凉州地界大小匪窝,之后一直盘踞在鸣沙山,占山为王了。说来也奇,周围众多山寨,竟没有一个敢不俯首,自觉自愿奉那哑巴张为总瓢把子。
哑巴张,就是那伙马贼的老大。
吴邪听着就纳闷,不知道一个哑巴到底能有什么能耐,能让那些土匪都对他唯命是从,想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传说这哑巴张啊,是个十足的恶棍,论流氓,无人能出其右,若非如此,如何镇得住那帮草寇。”烧杀抢掠之类自不必说,说他喜好吃生食,啖肉饮血,性近野兽,十分可怖。
吴邪听潘子说得传神,他听得是脸色都发白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长九尺的虬髯大汉,手里捧着条鲜血淋漓的牛腿撕咬的景象。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潘子神秘地一笑,“你知道林魔吧?”
吴邪战战兢兢地点头。相传极南之地,山林间有种凶兽出没,性淫,会叼年轻女子回巢交尾,但那只是传说而已。
“听说哑巴张是林魔托生。”
吴邪咽了口口水,纵然知道潘子故意吓他的成分居多,可还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
“不过可能是轮回使哪里弄错了,所以哑巴张最喜欢的,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
“就像你这样的。”潘子假作无意地补充道。
吴邪哈哈干笑了几声,连声道潘哥说笑,实则心里还是有点发毛的。
月末,领了军饷的潘子着意请吴邪喝酒去。
虽说吴邪还未及弱冠,但跟着他三叔在军营中也算摸爬了三年,进出见的都是糙汉子,吴三省又是个不拘小节的,这一点吴邪随他。
兄弟二人推杯换盏,论酒量吴邪到底不比潘子千锤百炼,一碗上脸,两碗上头,潘子还没任何感觉,他已有些迷糊。潘子见状也不给再他添了,笑侃他,“江南软米软水养出的娃娃,怕是没喝过这样的烈酒吧!”
这种产自当地的酒甚至没有名字,一如大漠上终年呼啸的西风,爽辣干烈,不需要名字,只要尝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潘子收了他的酒碗,“你这样我可不放心,浑身写满人傻钱多,一会儿教人扒光了扔大街上怎办?不能再喝了。”
吴邪带着三分薄醉,打量了一下周身,说:“你这是胡扯呢,我穿得跟你有什么两样?”
吴邪来时才十五岁,正在长头上,带来那些缎子锦衣没挨到过年就穿不下了。他也不跟那般王孙贵族似的穷讲究,有什么穿什么,现在身上穿的也就是普普通通的青衫布衣罢了。
潘子摇头大呼不一样,吴邪问他何解。
“这人的气度是天生,就是不一样。”潘子打了个酒嗝,“况且你见这哪个平头百姓还挂玉佩?就你那腰上丁零当啷的,不抢你抢谁?”
闻言吴邪立刻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摸到还在,才放下心来。
潘子揶揄他,“这些年就没见你舍得离过身,难道是定情信物?”
吴邪摇头。要说这玉佩,其实还有一段故事。
这玉佩成色温润通透,观之就是玉中极品,形状奇特,是条鱼的样子,寓意美好,而鱼眼上方的眉毛,竟是条蛇的样子。
照理这蛇眉玉鱼雕工十分精细,外形又奇特,想来世上绝没有重样的第二块,然而恰恰相反,还真有另一半。
吴邪记得他七岁之前,这玉佩还是圆的一整块,由这样的两条鱼首尾互相咬合而成,看起来十分像是太极两仪的阴阳鱼。
七岁之前他身体一直孱弱,常年住在吴家郊外的一处别院里养身。七岁那年他生了一场重病,当时京师最好的大夫都坦言无力回天。
病重那段时日的事情吴邪大都记不得,只是后来身体奇迹般不治而愈,并日渐康复起来。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如何病愈的,复诊的大夫无一不称奇,说是闻所未闻,神明相助。
只不过,病好了之后,吴邪那块玉佩就只剩了一半。
家里人起先以为是小儿玩耍时不小心掉落在何处,然而着仆从家中里外都找遍,也没有找到那另一半的踪迹。
吴老夫人说,这一定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有得必有失,失掉半块玉,得了吴邪平安喜乐,是吴家祖上的庇荫。
从此全家都将剩下那一条蛇眉玉鱼视作福瑞,吴邪自己也很喜爱,从不离身,伴随至今。
潘子听了他的传奇往事,也直叹神奇。
说故事的时候,吴邪又趁他不备偷眯了两口酒,这会脸色更比刚才红了些。
两人结账搭伴而归,天上一弯娥眉,几缕薄云,月色缥缈。
正走着,忽然街旁的一户酒家里传出打骂之声,还没待他二人看个究竟,一条人影就这么直直地被摔到他们跟前。那是一名穿着素衣的女子,被人甩了出来,跌在地上连声痛都来不及喊,就爬起来没命地狂奔开去。紧接着那道门里跨出一个大汉,也骂骂咧咧追着那女子逃窜的方向而去。
“光天化月,殴打一名女子,算什么东西!潘哥你先回去,我去教训教训那人!”吴邪话没说完,就追着那二人去了。
“等等!”潘子此时也有几分醉,刚想跟上,却被一样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了正着,幸而他听到风声及时往旁闪了闪,否则岂不要脑袋开花?
那重物不是别的,竟是个胖子。
胖子揉着屁股,嘴里还嘟囔,“他姥姥的,都叫你闪开了!没听见吗!”
潘子懒得理他,这胖子还蒙着面,蒙面的布巾在鼻子底下扯了个结,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一声“抓贼啊”惊了众人,听动静就是胖子刚跳下来的那座楼。潘子就更鄙夷了,这么胖,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梁上君子,别的小偷都是飞檐走壁,就他这身量,踩在瓦片上难道不会掉下房顶吗?
胖子朝他哈哈一笑,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说了句后会有期,紧接着那肥硕巨大的身体竟拔地而起,一跃上了对面屋檐,步法之轻盈,完全可以让人忽略了他是个胖子。
潘子摇头,今晚尽出幺蛾子。
而被这从天而降的死胖子一搅和,前头早没了吴邪的影子。
西风纵 上 逃亡
初一,朔月。
月黑,风高。
中军大帐里气氛凝重,吴三省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潘子跪在一边,自然也不敢吭声。
“你先起来。”良久,吴三省缓缓说道。
潘子十分内疚,“是末将惭愧,没有看护好小三爷。”
“腿生在他的身上,你是有错,却不是最要紧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吴三省细数了一遍吴邪所有可能的去向,倘若真是被有心人掳去了,那他只希望千万别是蛮族所为。否则日后开战,一旦对方以吴邪作为要挟,这仗他还真不知怎么打。
是说昨夜潘子在街上找了几圈,不知道吴邪走的是哪个方向,猜他许是先行回去了。他自己也有点醉,回到军营倒头就睡,隔日睡醒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吴邪昨晚根本没回去。
吴邪不是这么没轻重的人,潘子找了几处他常去的地点,都扑了个空,断言他定是遇上了什么事难以脱身,便来到吴三省处负荆请罪了。
人是必须找的,但不能声张,若是给各路人马知晓了吴邪失踪的消息,恐怕他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而此时的吴邪,像个麻袋似的被驮在马背上,脑门冲下,只看得到满地的黄沙。他不知道对方要将他带去哪里,看这架势,想必已经跑进了沙漠深处。
那马儿跑得飞快,跑动时一下一下正顶在他的胃上,顶得他阵阵反胃。吴邪尝试忍了几下没忍住,干呕起来。
前面一骑停了下来,驮着他这匹马有灵性一般也跟着停下。吴邪眼冒金星,这一天都没进食,只喝了几次水,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