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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仙草,含了片刻,昏迷多时的吴邪竟有些动静,似要醒来。
迷迷糊糊瞧见张起灵的脸,他第一个就是笑,哪怕小脸已枯瘦得陷了下去,却还真心实意地笑着。
老齐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张起灵摸他头顶,沿着头颅摸到后颈,随后吴邪颈间一麻,嘴角还微勾着,就此晕了过去。
吴邪气海已破,精气神俱散,尽管人无意识,洗髓之时,五内仍会如焚烧般疼痛。若不是张起灵以真气护他心脉,怕是他就要疼死过去。
渡血的长针刺入张吴二人的胸口,涓滴心血自张起灵的心头流出,流入吴邪体内。一根极细的皮管,此时就是两者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血脉相连。
如此这般,吴邪一面放血,一面接受张起灵渡予他的心血,竟真的支撑过九日。
之后就全赖张起灵的本事了,需以内力强行冲破吴邪体内阻滞要碍。这说来容易,若是放在平时,凭他的内力自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先前九日又是放血又是连番耗损真气,老齐也不由得替他捏把汗,说到底也不过二十不到的小子。
张起灵却着实令他惊奇,难以想象竟有人能在这点年纪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功。要知道招式易学,内家修为最是难练,自小习武者,一般三十岁之前也极少有成气候的。正因为内功修炼最是枯燥艰深,心浮气躁的年轻人几乎没有能沉下心来苦练的。
如今亲眼见证,张起灵的内力竟是浩瀚如海。世人只看这结果,又有谁会去细想他曾经付出了超乎常人千万倍的刻苦。
再充沛的真气,总也有不继的时候。
破了气海的吴邪犹如一个无底深渊,张起灵的真气只出不进,只有源源不断地输出,然后石沉大海,无迹可寻。
他却丝毫没有中断的意思,到了后几日,脑门上也终于见了汗。彼时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张起灵真气不继,一再强提的结果不外乎自损修为,他也在所不惜。
最后损耗了几近五成的内力修为,张起灵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老齐终也不得不承认,这冷面的番邦蛮人,心却不是冷的,骨子里倒是条有血有肉的汉子。
人事已尽,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吴邪能否顺利渡了此劫,也总是不留遗憾了。
这一拖就是两个月,吴邪一直撑着,却也始终没有醒来。
时间久得让人灰心,山下的吴氏夫妇已逐渐在悲痛中接受了现实,连老齐都差不多放弃了希望。
尚未妥协的人有两个。仿佛能够感应对方的意志一般,张起灵知道吴邪想要醒过来,吴邪似乎也知道有人在等着他。
鸟鸣山更幽。
如常,张起灵助吴邪调整内息,流转过一个小周天,把人塞进被窝中,为他掖好被角后,才掩门而出,走入林中。
他自站了一会,枝头倏地飞下一道人影来,正是一身劲装的张海客。
这两个月张起灵看似都躲在山上,其实暗地里动作频频。皇帝已死,朝政乱成了一锅粥,他的人马已经重新集结等待召唤。
张起灵从不是那笼中之鸟,他是鲲鹏,心如平原跑马,志在万里江山。只不过眼下手中这股势力尚不成气候,他比谁都深谙韬光养晦之道,自然知晓京都终非久留之地。
塞北却也是回不去的。当初纵马离开时,就绝了重归故里的念头。
更何况,比起两个多月前,又多了一些牵绊。
脑海中又浮现小人病中的样子。吴家立场明确,不存在拉拢的可能,因此吴邪与他注定不是同路人,也许未来某天会站在对立面上。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如此亲近,可有些时候缘分到了,真的是没办法的事。
张起灵甚至起过念头就这样带着吴邪一走了之,反正他父母也死了心,天涯海角,反正要带在身边。
也差不多是该作出决定的时候了,交代了海客,他又回到房内,不期然地对上吴邪睁大的双眼,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吴邪总算是醒了,这么说也不确切,因为他只是最初醒了一下子,不多时便又睡着了。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浩劫那样,沉沉地睡过去。
张起灵没有掌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了一宿。
他想着许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吴邪对他刀刃相向的样子。
吴邪的腹部有一道疤,是先前破气海时留下的。那却不仅仅是一道疤,随着年龄增长疤痕自会消散,疤痕底下的图腾才是历久的。那是张起灵用自己的心头血作引,为他刺上的标记。
是独属于他,只有他才能令之显形的记号。
东边逐渐泛起熹微的亮光,张起灵还保持着入夜前的坐姿,趁天际彻底放亮之前站立起来,将半块玉佩重新置于吴邪枕下,另半块兀自妥帖地收藏起来。
“再见了,吴邪。”
老齐领着喜出望外的吴氏夫妇上山时,草庐中已找不见张起灵的踪影。
吴邪大梦初醒,懵懵懂懂的,竟是连爹妈都认不出了,自然早忘了还有那么一号人。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梦中那个幽深的眼神,不知为何总让他感觉伤感又怀恋。
那日一别,张起灵再未踏足中原,也没有回去漠北故乡,而是在两地交界的边陲大漠中定居下来,成了一方称霸的马贼。
直到多年后,与吴邪在大漠重逢,张起灵仿佛听见了自己全身血液奔涌起来的声音。
西风纵 下 万中无一
一室和寂。
吴邪的手指在无意地拨弄着,两条玉鱼在他手中合上分开,咔嗒作响。
张起灵隔着一张床的距离,平静地望着他。
吴邪却是无法平静的,内心早已起了狂澜。
他救过他的命,他是大漠里横行无忌的马匪。
他给过他最温柔坚定的怀抱,他也杀过他的君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
若是放在重逢之前,吴邪一定能对着朗朗乾坤指天誓日,弑君之罪,罪大恶极。现如今,他还是会这么说——他也的确是这样说的,只是说的时候,不知为何,口吻里更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于义,为人臣子,当恪尽职守,忠诚不二。于情,他欠张起灵的,岂止是一条命,简直一辈子都还不清。
吴邪很想问问张起灵为什么舍命相救,在他心中,又究竟把自己放在了什么地位。无论如何,这个人,当真教他又爱又恨。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什么西阳关之争,都是幌子,三叔和图萨不过两枚棋子,大局尽在一人一手掌握。他运筹帷幄,甚至不必亲自出面,待到蛮族和中原两败俱伤,方可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吴邪终于撕开了两人间最后一层薄纱。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静,并用自认足够犀利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张起灵的脸上。
“是。”张起灵坦然地承认了。
吴邪被他毫不遮掩的态度噎了一下,很想骂娘,于是使劲闭眼稳住心神。
前一刻还是携手逃亡的盟友,后一刻就成了对立的外族,这世上的事,你说奇妙不奇妙?
“你算无遗策,是否早已料到自己有朝一日龙游浅滩受困于此?不,这或许也是你的计谋……”吴邪的手有些疲惫地垂下,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我也是你的棋子之一。”
“不是。”张起灵一对招子幽深如井,越过石床,仿佛隔着比千年更遥远的空气,望着他,“你从来不在计划之中。”
吴邪刚平静了些许的心绪,却被他紧接着一句话搅得五内激荡,心神难宁——
“吴邪,当我的阏氏吧。”
地点是阴森可怖的活死人墓,对象也不是什么如花美眷。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张起灵,能求婚求得这样不拘一格、不理世俗了。
吴邪面无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的心焦,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张起灵果然比他想象中更深不可测,多年蛰伏,卧薪尝胆,夺回蛮族大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出去之后第一件事该是将这消息传书与三叔,提醒他切不可直取敌军腹地,防得这位新任大君平了蛮族内乱,又转过头来趁火打劫。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嘿嘿笑了,不知是不是这环境太过压抑,将好好的人逼得有些癫狂。
吴邪嘴角带着笑,说:“适才我在想,若不是被困在这鬼地方,怕是我们也不会像这般相对而坐了。”
刀剑相向,你死我活,才合时宜。
“所以有些坏事,也许并不坏得那么彻底。”
就像有些恶人,未尝没有善的一面。
吴邪始终无法把张起灵当成坏人看待,或许是因为他对着他的时候,从来只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