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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和家人一起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度过余生,但愿从此只有死别,不再经历这样的生离。
可楚岳说的并没有错,事总不能过三,如果还有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他回不来了呢。
“你觉得会是鬼怪作祟?”
“也许吧,据闻江湖中流传着许多秘术,臣弟已经派人去探查了,无论什么途径,总要试试的,是吧皇兄?”
楚枭慢吞吞的点了下头,有些心不在焉。
“皇兄昏迷期间,有什么别的感觉没有?”
怕是提起楚枭的伤疤,楚岳问得十分小心:“是完全没有感觉么?”
撇开眼睛,楚枭掩住一抹苦色,但转眼之间就将苦意吞入腹中,斩钉截铁道:“是,朕没有别的感觉,只是像做了一场好梦,梦醒了,人也就醒了。”
就算国师当着他的面问,楚枭也只回这句,但楚岳对这事抱有巨大的毅力和无穷的热情,派出无数精英打入各个阶层,每天都按时跟楚枭汇报调查进程——苗疆有蛊毒,以毒物害人;江湖有邪法,能摄人心魂;海外似乎还有某种丹药,可让人陷入假死,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楚枭开始还有点注意这事,但耐不住天天被掀伤疤,天下那么大,有无数的可能,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但楚岳就在这点上毫不退让,青年甚至还觉得楚枭的态度太过轻率,是讳疾忌医的另外一种体现,楚枭有苦难言,只能看青年每天替他忙碌张罗。
这日一家三口一同用膳,楚岳似乎是又收到了什么线索,迫不及待的要与皇兄分享,楚枭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眉目间免不了有些不耐烦,包容是一项需要持之以恒学习的能力,而他本就不擅长体谅人。
“探子说,北方有个镇上也有人像皇兄这种情况,他们家里人都将他放入棺材要入土为安了,埋土的时候忽然听到棺材里有声音,打开之后人竟然又活过来了,自此之后也一直平安无事……”
楚枭对着一桌美食,食之无味,不给面子的打断青年的絮絮叨叨:“这是诈尸,跟朕毫无关系。”
“也不能这样说……这也算是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
“反正与朕无关。”
楚岳的全身热忱换回楚枭的冷言冷语,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像是为讨主人欢心,将自己心爱骨头叼到主人面前的狗仔一样,现在主人正眼都不看这块骨头,狗仔除了垂下尾巴,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小太子坐在两人中间,见两个大人都不再出声,就抬头询问:“父皇,什么是诈尸呢?”
楚枭食之无味的夹了一筷子菜:“问你六叔去。”
楚岳低头对太子微笑:“罂儿以后就明白了。”
小太子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岳王看低了,他觉得自己虽是小孩,但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孩,是可以明白大人事的,而岳王的态度分明是将他与其他资质平凡的小孩混于一谈了。
他挥动小手,愤愤不平的朝楚岳喊:“以后又以后,你少要用这种借口敷衍我了!”
楚岳笑盈盈的还想哄几句,另一旁的楚枭却因为刺耳的童音而放下了筷子,他长眉冷蹙,语气严厉:“怎么跟你六叔说话的,小小年纪都不会尊重长辈,以后长大还能得了?”
楚罂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通红圆润的脸上倔强的扬着,丝毫不服输:“父皇偏心六叔,明明就是六叔不想解释,才说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呢,他就会将这回事早早忘记,这么明显的欺骗,怎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父皇还偏帮六叔,父皇最纵容六叔了!”
楚枭觉得自己是太骄纵儿子了,小孩子怎么用这种语气对大人说话,但显然楚岳比他更加骄纵太子,这无疑是助长了小孩的气焰,楚岳给他们父子打圆场:“皇兄,罂儿能自己思考问题,还是值得开心的,至少,罂儿总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欺骗,是吧?”
太子并不领情,楚岳给太子舀上一碗汤羹,小太子不要接受敌方的糖衣炮弹,学着父亲以往的动作,冷哼一声,把汤羹重重推走,扭头不去看,
楚枭想温声和气的,但要说出口的话全被儿子这种态度堵了回去。
这个年纪——阿觅也只是比儿子大那么点点岁数而已,却这样的懂事明理,坚强又可爱,而儿子生在蜜罐里,长在富贵中,到头来却养得连长辈都不懂得尊重。
如果自己又忽然离去,或者永远离去,那幼儿该怎么办。
楚岳只会惯小孩,没有原则底线的宠溺。
可是天下间没有一个,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汉是出于骄纵之中,安逸中没有可以顶天的脊梁,一旦没有自保的能力——越是位于高位,越是不能容许半点闪失,要知道成王败寇,不过寸土之夺。
他当然是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儿子长大,直至他有能力为止,但天下间没有想当然的事。
如果自己不在了,又该怎么办呢,没有人可以替他分忧这个问题,楚枭感到无力,而这种无力不是权利抑或财富就可以消除的。
明明只是几岁的幼儿,怎么都会让他有种无力感。
究竟是他不会管教,还是天下间的父母都必须经历这种软弱?
“罂儿。”楚枭此刻是真的动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是你六叔,你现在马上道歉。”
楚罂瞪大了眼,这是一双与楚枭极其相似的眼睛,桃花上挑,黑白分明,此刻布满了不可置信,太子黑瞳泛起了泪,一种被父亲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挺直了自己小小白嫩的脖子,与父亲争锋相对的对视着,不是不怕,只是觉得自己都要被父皇抛弃了,相比于抛弃,这点怕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太子死倔的:“不道歉,就是不道歉,明明是他要敷衍我,我才不要道歉呢!”
楚岳头都大了,在一旁努力劝架:“皇兄罂儿还小,还小,你别急,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这事你不准管,朕今天就不信教不不转这个混小子!”楚枭勃然大怒,对楚岳叱喝:“现在不教,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管教他!等到朕入土你再管?他现在都不尊敬长辈,长大了还能得了?一国储君,就是这样刁蛮不讲理?罂儿,向你六叔道歉!”
“皇兄你别这样……”
“你给朕闭嘴——慈母出败儿,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宠坏他!”
楚岳垂头丧气,楚枭说得对,他没有权利插足其中。楚岳童年不幸,在他的认知里,给小孩所有他想要的东西,满足孩子所有的要求,就是最好的做法。
父子两人都是不会服软的,小太子眼角有泪沁出,他死死咬住唇,脸红烫的吓人,是一块小顽石。
“朕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楚枭手握成拳,敲在桌上,碗筷因为震动摔落在地。
“知错就改,你就还是朕的好孩子。”
这句话终于击破了小太子最后的防线,他跳下椅子,粗鲁的用手背一擦眼泪,小狮子一样吼叫道:“讨厌父皇,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然后往外冲去,楚岳要起身去追,楚枭也正在气头上,厉声道:“不准去追!你就知道将就他,看把他将就成什么德行了!”
楚岳迟疑了一下,回头深深看了楚枭一眼,又快步往外追去。
好好地一顿饭吃成这样,楚枭怒火难平,重重一拳捶下,摁住自己的额头两侧,太阳穴里突突在动,大厅里静的很,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楚枭痛苦的闭上眼。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毫无预警的离去,所以一旦看到儿子不懂事,就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交给他,盼望他早一点成人成才——就算将来自己不在,也可以独当一面,平安顺利。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急什么,全部人都不晓得他的心慌与急迫。
他的秘密,没人能够与他一起分担。
更新更新!
烦躁与焦急是昼伏夜出的怪兽,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哄然而上的将他蚕食而尽。
白天总是好的,白天里可以有忙不完的事,就连从前他最厌烦的那一堆堆奏折,现在都让楚枭觉得很提劲,忙碌总能让他镇静。
而一到了晚上,特别是万籁俱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听不到虫鸣山风,看不到星野亮月,似乎天地洪荒间只有他一人而已,恐惧就在这种寂静里滋生攀爬,他甚至有时觉得,这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又不知要身处何方了。
越是感到幸福,恐慌就会越加的逼近,他和楚岳曾经一起预期的未来,明明都说的清晰明白了,触手就可及了,他不甘心每天的日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