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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鸢楼
季华鸢小时候最喜欢听茶馆里说书的人说那王朝兴衰的故事,还有那些后宫女子的风月情事,免不了会听到大同小异的情节:推开沉重的宫门,只见里面处处荒凉之景,蛛网密布,灰尘足有两指厚。冷宫中的女子,这一生恁的凄凉!
是以,当季华鸢动手推门的时候,心里已是做了万分的准备。哪怕是见着里头的屋子房顶倒塌、烂木一片,他也有自信能承受得住。然而,当他推开院门的那一刹那,季华鸢还是愣住了。
晚风徐徐吹透他跑出的汗水,留下微微的凉意。季华鸢望着那一院的海棠落花,亭台楼阁,整个人都怔在原地。藏书阁的窗开着,可以直接看见里面一排一排的书,季华鸢远远的望见那本张铎峰的孤本就放在窗户正当间,那是他过去最喜欢翻看的。院里最粗壮最茂盛的那颗海棠树下,还放着他和北堂朝对弈的一张青石台桌,两个小凳。桌上的棋局还没收,看得出白子略占上风。那是他们两年前动身去江南前没下完的一盘棋,黑白棋子仿佛已在那棋台上摆了千年,本应落灰斑斑,却竟是一尘不染。小桥边架着他的琴,旁边是他的画架,上面的一幅画是海棠树下负手而立的北堂朝,还有未画完全身的他自己。
季华鸢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手指颤抖着抚过画里北堂朝含笑的眸子,还有自己,青涩俊秀的面庞,和那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的眼。
要多深的情,才能让他时隔两年回头去看,却还是觉得心如刀剜,痛彻心扉。
季华鸢的手指几乎舍不得离开那张有些泛黄了的画纸。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相爱。他总以为自己不曾忘记,回头看去,却发现记忆中的一切都早已失了真。眼前的画像是勾起了千年的回忆,将季华鸢无情地吞没,让他嫉妒若狂,让他想痛哭出声。
海棠花落的声音里,季华鸢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却是从里屋里来。他心下一惊,恍然抬头,却见北堂朝手里拿着一支巨大的扫帚向他走过来,冷眼看着他,声音有些恼怒:“你把本王的话,全当耳边风是不是!”
季华鸢愣住了,看着北堂朝手中捆扎得格外紧实的用来扫落叶的大扫帚,呆呆地问:“是你在打扫这里?”
“不然呢,”北堂朝的目光冷冰冰的看着季华鸢,张口说道:“这是封起来的院落,真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无法无天吗?”
季华鸢看着眼前人怒目冷眼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心凉,有些委屈,他咬了咬唇,垂头低声道:“对不起。”
北堂朝被他撞见了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事,自己也是气恼得很,见季华鸢低下头,看不清脸,更是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心道:又开始装了。
院子里很安静,落花落叶的细微声音显得更加清晰。季华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说话。过了片刻,头顶上方终于传来北堂朝低沉威严的声音:“下午和没和你说过,擅闯飞鸢楼,怎么处理?”
季华鸢心中咯噔一声,攥紧手,轻声道:“王爷要罚什么,罚便是了。”语声虽低顺,人却是死死地僵着。北堂朝看着眼前人浑身的倔强,心中叹口气,面上却分毫不露,只说:“你刚回府一天,伤还没好就敢公然和我叫板了!”
季华鸢小声回道:“我不是公然和你叫板,我是一路偷偷摸过来的,谁知道你在这里。”
北堂朝闻言神色愈发冷了下来,怒斥道:“你这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伤,便与我顶嘴上瘾了!你回头去问问雨来,问问住那一片的其他人,和我顶上一句,要自己掌嘴多少下!”
季华鸢突地抬起头来,眼神中的愠怒毕露无余,他撕咬着自己的唇,道:“你少拿你那些肮脏的侍宠羞辱我!雨来雨来,叫的好亲密,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男妓罢了!”季华鸢说着冷笑一声,大声道:“我犯了你的规矩、顶撞了你王爷大驾,理应受罚,你要我去问掌嘴多少下,我不如直接掌到你觉得够就可以了!”季华鸢说着,目光死死地咬住北堂朝,抡起右手来啪地一下就扇到自己面上!季华鸢被自己打得偏过头去,瞬间便有血丝顺着嘴角流下,那脸上的皮肤飞快地红肿起来。季华鸢这一下太狠,自己耳中也是嗡的一声,定了一定,才又举起左手来,正欲再打,却被北堂朝伸手拦住了。季华鸢偏着头,冷道:“才打了一下,王爷就觉得够了吗!我看,我要一直把自己这张嘴打烂,才能长长记性,也才能让王爷心里痛快痛快!”
季华鸢只恨恨地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本是等北堂朝心软后悔,或是更加暴怒,却是等了许久也等不见北堂朝动静,终于没忍住,回过头,却刚好落进北堂朝写满了无奈和疼惜的眼睛里。
北堂朝放下他的手,叹息一声,终于道:“我不是故意和你耍王爷威风,你心里都明白,又何苦为了给我下不来台而对自己下这么大狠手呢?”北堂朝说着用手抚上季华鸢红肿得剔透得脸颊,才碰到一下,季华鸢就嘶了一声向后躲闪,他咬着唇别过头去,却是刚好看见了一边的画,鼻子一酸,一颗泪就那样砸了下来。
北堂朝这才是真的慌了,他动手去扳季华鸢的身子,对方却是僵着死死不动,北堂朝只好绕到他面前,果见季华鸢红着眼眶又扭到另一头去。北堂朝叹气,轻轻拽了拽他胳膊,低声道:“我错了,你别哭了。”
季华鸢仍旧一动不动。
北堂朝又说:“你不是还要进东门吗,你不是两年过后已经变成大侠了吗,大侠怎么还喜欢掉眼泪呢?”
季华鸢带着鼻音道:“北堂王没见过大侠掉眼泪,倒是经常见府上的嬖宠们梨花带雨吧!两年前的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北堂朝心里乱得像是长了野草,急道:“怎么会一样!再说,我也没见他们哭过,他们以色侍人,怎么敢在我面前哭呢。”
“哼,北堂王果然好大的威风。”
北堂朝见这人铁了心的与自己置气,一时无法,目光落到一边的扫帚上,连忙拿起来塞进季华鸢手里,伸出自己的手道:“好好好,这巴掌算是我打了你,你心里委屈,我让你打回来还不行吗?”
季华鸢冷哼一声,甩手就把扫帚丢在地上,看着北堂朝惊慌失措的眼睛,道:“北堂朝,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你让我恶心。”
像是一根针,从最刁钻的角度扎进心里。北堂朝浑身一震,早就忘了这几天辛辛苦苦端着的王爷作派,急道:“为什么!就为了这三言两语的不合,你至于吗!”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季华鸢微微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因为你的云寄,你的雨来,为了你凶神恶煞的脸色,为了你对我的百般刁难……北堂朝,你真的变了,我现在真的很厌恶你!”季华鸢故意将这厌恶二字咬得重重的,心中觉得特别解气。
被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人如此直接地说厌恶,北堂朝再人情练达,思绪也乱成一团了,他愣愣地看着季华鸢,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吞吞吐吐地道:“云寄……云寄是我救命恩人,秋雨来,你若是不喜欢,我不再去他院里就是!你又何必对我存着这么大的恨呢!”
季华鸢不说话,北堂朝更急,又道:“我也没有怎么欺负你,我不就是说了你几句、让你打了场擂台吗?你又没吃什么亏……”他说着,见季华鸢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改口道:“好好,算我过分了,我跟你说对不起……”
“北堂朝,”季华鸢突然出声打断他,脚下拨弄着地上的落叶,轻声道:“北堂朝,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什么?”北堂朝有些糊涂了。季华鸢还是低着头,缓缓道:“我觉得我长的,也算是挺好看的,身材,也很好啊。琴棋书画,我比秋雨来懂得多,你府上已经这么多人了,不如,也养了我吧。”
“季华鸢,你说什么?!”北堂朝大惊失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华鸢不着慌,只是抬眼对上他,片刻后眼神又飘向远处,低低道:“东门的选拔太残酷了,我怕我混不出头。你不如把我也当一个公子养起来吧,我就住在这飞鸢楼里,平日足不出户,你可以如常宠幸他们,我不会过问一句。你要是哪天想起我了,就进来坐坐,我会好茶好酒等你过来,不争风吃醋,只给你弹几首好曲子听。”
北堂朝闻言愣在了原地,季华鸢看他一眼,又道:“你放心,我来了府上,一定会守你的规矩,再也不会和你做对了。我若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