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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自己到了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不然怎么会听到师公的声音。而且,师公的语气一向是再高大上的说辞都难掩口气的猥琐,这么严肃又正经、温柔又亲切,一点儿都不像。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连师公都被美化得没有缺点了!
端静捂着胸口蹲下来,眼睛掉了两颗金豆豆。
“你哭什么?”那声音问。
端静感动地说:“我果然要死了,竟然梦到师公从良!”
穴道被猝不及防地点住,她僵坐在地,有股细细的真气从背后的灵台穴输入,小妖精似的在体内四处扭动,将自己乱窜的真气慢慢地导向正位。
等清醒过来,面前有一老一少两张脸巴巴地看着她。
一个脸皱如豆腐皮,一个脸滑如嫩豆腐。
一个脸黑如夜未央,一个脸白如银月盘。
……
端静果断地将脸转向难看的那个,扑了过去:“师公!”
衡山道人张开双臂迎她:“来之前我就想,你这么笨,一定一事无成,没想到一语中的……”他摇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太聪明了。”
端静顿住身形,离道人半臂之距,认真地讲道理:“我尽力了。”
道人说:“那便是能力不足。”
端静道:“不对不对。我都按你说得做,明明是你说得不对。”
道人吹胡子:“胡说!我说的话几时不对过?”
端静说:“不然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道人瞪眼:“那便是你做得不对。你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我是……”
端静凑过去,道人也凑过来。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正准备窃窃私语……咦?怎么是三颗脑袋?
宣凝额头一凉,扭头就看到端静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戳着自己。
居然偷听自己和师公说话!
端静正要质问,就听宣凝看着自己的手,皱眉:“为什么手指这么凉?”
话题被顺利转移。端静气势顿时弱了半截,口气突然变得软软的:“我的手常常很凉。”
宣凝原是想转移话题,听到了答案后,却被转移了注意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白皙的手,仿佛想用目光的灼热温暖它们:“等安顿好了,找大夫看看。”
端静想说找很多大夫看过了,但是见他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就成了“好”。
被遗忘的道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早已预见了这一天,但真的来临了,还是……很想把臭小子狠狠地揍一顿!
不过,小两口旁若无人如斯,端静竟然还没有得逞,真是志大才疏之极!
他正琢磨怎么推波助澜,就看到宣统与廖辉、扁轲一道走了过来。
☆、路上不太平(六)
他们三人的表情是三种状态。
明明春风得意,偏偏不想表现——宣统。
看似春风得意,确实春风得意——廖辉。
看似春风得意,其实郁郁不志——扁轲。
表里如一的廖辉热情洋溢地感激了一番:“若非诸位江湖同道相助,吾等今日丧命于此矣!”
江湖同道?
端静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原来这些不是树,怪不得她总觉得今天风好大,树叶子摇晃得厉害。她捂住脑袋,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可能越发严重了。
衡山道人谦虚了一番。用隔壁师太的话说,在外人面前,他总能装得人模狗样。
扁轲皮笑肉不笑地说:“还要多谢各位来得及时,仿佛未卜先知。”
衡山道人说:“得益于我徒孙机灵,半个月前就写信求助,我才能邀请众位同道及时赶到。”
扁轲的话太得罪人,廖辉立刻抓住机会狠狠地夸赞了端静几句。
宣凝眉头一跳,话是好话,但表情殷勤得碍眼。
衡山道人说:“来来来,我带你认识认识几位同道,他日你若向皇帝请功,也不会赏错了人。”
……
并没有请功的想法!
要是告诉皇帝,不就是暗示自己无能吗?
廖辉表面干笑,内心咆哮着跟他走。
扁轲不阴不阳地说:“那群人虽然退了,但难保不会再来。他们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端静恍然:“谢谢提醒!”说着,就冲了出去。
扁轲:“……”他提醒什么了?
端静跑到中央,大声道:“谁愿护送我们去岭西?”
鸦雀无声。
江湖同道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她。
……
衡山道人默默地廖辉的剑,递给她。
端静随手劈开一块巨石。
……
“我愿意……吧。”
“我愿意,呜呜。”
“……我们,咳,我们都愿意。”
虽然回答得有气无力,但好歹都同意了嘛。
端静十分满意。
入夜,扎营。
道人被同道们围在中央。
同道们纷纷抱怨他不讲义气:“说好的傻多速呢?”
衡山道人拿起树枝,一指被绑在树上的一坨……人:“你自己先看看金光逍遥君,难道没有从他的眉宇间感觉到一股傻气?”
鼻青脸肿还被围观的金光逍遥君:“……”
衡山道人又千辛万苦地找出了他腋下的一小片外套:“看到他的衣服,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金子在招手?”
被堵住嘴巴的金光逍遥君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
他的衣服都是金丝啊!
价值连城啊!
知道他平时为什么总是坐着的吗?就是怕站起来勾到树枝啊!
可是这群野蛮、粗鲁、无礼的家伙竟然撕掉分了啊!
分、了、啊!
又穷又霸道……到底谁是混黑道的?!
分了衣服碎片的同道们拿人手短,只好转了个角度:“说好的落难美少女呢?”
衡山道人理直气壮:“我徒孙不美吗?不是少女吗?”
同道们齐声吼道:“但是她叫厉倾城!”
这三个字的威力,与天山童姥、东方不败不遑多让。
衡山道人无辜地说:“你们没问名字啊。”
同道们:“……”
端静好奇地走过来:“你们叫我?”
“……没有没有!我是说今天夜色真好啊,哈哈哈哈……倾国倾城。”
端静说:“可是我听到了‘厉’。”
“美‘丽’得倾国倾城!”
好不容易把端静哄走了,同道们都觉得自己不是少了三魂就是丢了七魄,精疲力尽,无力再与衡山道人讨公道。
众人熟睡后,衡山道人悄悄地睁开眼睛,与同样睁开眼睛的端静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起身,往树林走去。
枝繁叶茂,阴气森森。
两人站在树的两边,互瞪着对方。
衡山道人首先发难:“你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一大块肥肉都已经掉在嘴边了,也不知道张开嘴巴咬一口!”
端静回复简洁明了:“你行你上。”
衡山道人气得胡子都竖直了:“又不是我走火入魔,要是我的话,现在孩子都有了!”
端静嘴角微抽:“……这才叫走火入魔吧?”
气归气,到底是自己的徒孙,衡山道人和她一起总结失败的经验。
“是不是你太含蓄,太矜持,让他无从下手?”
“我已经想不到更不含蓄、更不矜持的方法了。”
“你是怎么做的?”
“我是直接说的。”
道人眨巴眼睛:“直接说是……”
“就是邀请他入洞房啊。”
道人倒吸一口凉气,训斥道:“你个女孩子家家的,竟然这么不矜持,这么不含蓄!”
端静:“……”
道人将她拉到月光下,借着光打量了几眼:“虽然有几分你渣爹的影子,但是,继承你娘的那部分还是不错的。”他喃喃自语,“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端静说:“以我的耳力,你说得再小声我也能听见。”
“哦,那你不能听见什么?”
“你放屁。”
“……你没听见你怎么知道的?”
“闻到的。”端静捂着鼻子跑了。
道人捂着鼻子站在原地:“还有最后一句听完,我明天会试试他。要真的不行,咱就改嫁。”
跑出三四丈的端静挥挥手表示听见了。
第二天起来,一切如常。
同道们在早起的哀怨中寻找坚持的动力——他们集体跑去围观了昨天被端静劈开的那块石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连着,顿时觉得日子也没那么艰难了。
端静起来的时候,一直回想着道人昨天的话,心中紧张,脸上也带出了几分。
宣凝一直关注着她:“你怎么了?”
端静紧张地说:“你看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