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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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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卿辞垂下眼眸,“追不上的。”
  苏云落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难道叛军早有准备?”
  左卿辞默了好一阵,“叛军别无出路,只会去一个地方。”
  苏云落疑惑了一瞬,蓦然惊极,脱口而出,“益州?”
  不用左卿辞解释,苏云落已经明白了。
  六王在金陵惨败,除非一举击破益州,放尸军入中原,两下一合,叛军将拥有强大的战力,甚至足以再度攻入金陵,苏云落越想越慌,“益州一定是走水路!船——他们会抢沿路所有的船——”
  假如舟船给叛军抢夺一空,追剿的大军唯有走陆路,这一路山多道狭,纵是轻骑也快不起来,恐怕还没走到一半,叛军已兵临益州。益州的兵力本就不足,抗尸军已极为艰难,加上叛军夹击,后果可想而知。
  苏云落焦急无措,整个人都颤起来,“得去益州!师父——还有你父亲——”
  左卿辞长眸幽沉,一言不发。
  苏云落情绪激乱,惶然抓住他的臂,“一定有办法!阿卿想个法子!救一救——”
  左卿辞看着窗外衰黄的杂草,许久才道,“你去有什么用,一个人抗得了几万大军?我原以为城破能剿除主恶,叛军再难为患,谁知——如今什么都晚了——”
  苏云落怔怔的望着他,眼泪蓦的流下来。

  长江岸边多处火堆腾着余烟,被西风卷扬而上。
  江水中飘着无数叛军的尸体,曹度的面上却不见一丝喜色,他在高地上望着大量船影远去,神色阴沉如铁。
  两岸的官船与民船均被叛军劫掠一空,两万余人未能登船,被勤王大军砍瓜切菜一般剿了,然而主力已扬帆而去,沿水路直扑益州。
  “爹!”曹恪令士兵收拾战场,耸了耸酸软的臂膀,上前唤了一声。
  曹度伫立良久,终于返身下令,“收兵,回金陵。”
  曹恪知道叛军的去向,诧然反问,“爹不率军从陆路赶去救援?益州哪挡得住。”
  曹度如何不知,摇了摇头,“陆路太远,赶过去已经无用,叛军与尸军会合,必会转头再扑金陵,护卫王都才是最要紧的。”
  曹恪张了张嘴,讷讷道,“那益州——不管了?”
  曹度声音低下来,目露阴霾,“一旦尸军入江,金陵能不能抗住都是未知,回去准备吧。”
  曹恪怔在当堂,见父亲大步而去,他方要举步,不觉又回望了一眼。
  船影早已不见,只余滔滔江浪,载着千万具尸骸翻涌而去。

  各地已入凛冬,独有益州城头炙浪扑面。
  泼下去的桐油长久不灭,行尸被火焰烧融,人脂随烟而起,熏得墙头一片油腻,恶臭无比,连面巾都挡不住。
  沈曼青劈开一具行尸,又有数爪纷乱袭来,她毫不犹豫的挺剑直刺,行尸力大,换了别的轻兵极可能被一抓折断,然而轻离剑锋锐无双,轻松削下了敌尸五指,又被她沉膝一撞,骨碌滚下了城头。
  沈曼青的衣衫一片灰黑,脸上也好不了多少,抬手在脏污的衣襟上擦了一把汗,一瞬间又有数十具行尸跃上城垛,她顾不上休歇,再度提剑杀起来,浓烟刺得她双目泪流,模糊见尸影交错,夹杂着刀剑的寒光,人的痛喝与怒骂。
  士兵在一旁以□□协助,城役将伤者抬下救治,连战数个时辰,人人近乎力竭,一名赤阳门的弟子足下一滑,未能避开,眼看要被行尸洞穿胸腹,沈曼青掷剑而出,正中行尸肩骨,将尸躯带得后仰,她趁势跃前,拔出轻离斩下了尸首,扯着赤阳门的弟子跳身一退,躲开了袭击。
  军哨激响,烟尘乍分,一批人冲来挡下了行尸,终于到了换岗的一刻。
  沈曼青疲惫已极,与并肩作战的同道相偕退下城墙,赤阳门的弟子也来致谢,沈曼青一边笑应,一边暗中清点人数,逐一询问,确定多数无恙才放下心神。
  殷长歌迎上来,“师姐,今日如何?”
  峨嵋派的靳秀正好在侧,笑道,“沈女侠可促狭了,一个行尸被她绕着城垛一转,一脚踩空居然自己跌下去了。”
  靳秀性子极好,活泼欢快,初次登城时沈曼青心存愤懑,对战也十分意气,屡屡不顾自身,一次险遭不测,幸亏靳秀援手及时,两人渐成好友。此刻听她一说,沈曼青也笑了,“靳姑娘的峨嵋剑法才是妙极,给行尸颊上刺了朵五瓣梅,瞧着俊俏多了。”
  一群精英弟子无不大笑,靳秀的师兄柴英忍俊不禁,“师妹还有绣花的能耐?平日怎么没见这份手艺。”
  靳秀被调侃了抿唇一乐,“用剑比捏针容易多了,既然师兄如此说,我帮你也俊俏两分?”
  人们笑得越发厉害,靳秀私下一拖沈曼青的手,挤了挤眼,“我与师兄弄了些酒,晚上一起?”
  沈曼青面色一动,方要婉拒,殷长歌凑近抢过话语,“怎么只叫师姐,嫌我去了不够分?我得找柴兄说说道理。”
  靳秀瞪他一眼又笑了,“玉狻猊不只剑法好,还生了老鼠耳朵,瞒都瞒不过,一起来就是。”
  天一擦黑,殷长歌果然扯着沈曼青去了。
  柴英和靳秀在峨嵋派的院子里燃了灯,唤外头送了些菜,所邀的二十来人全是各派精英,互相都极熟稔。
  这样的小聚沈曼青还是头回参与,年轻人热闹,趣事又多,饮起酒来气氛更是欢快,散席时沈曼青已有微醺,一出屋冷风侵体,雪花拂面,顿时醒了三分,与众人逐一道别,靳秀特意多送了几步,又约了下次。
  四下灯火黑沉,雪意森森,一盏风灯映出前方的路。
  殷长歌与她并肩走回,“落雪了,师姐冷不冷?”
  沈曼青笼起斗篷,“还好,一会就回屋了。”
  左侯征了一批民宅供武林人歇住,三餐与军队同食,衣衫有人洗晒,入冬后有炭火暖盆,频频有益州百姓自发送来吃食与寒衣,江湖人无不感动,拼杀起来更是奋勇。
  沈曼青的斗篷就是乡妇所赠,尽管布面粗糙,针脚缝得细密,加上质料厚实,颇能挡寒。
  殷长歌心情轻松,“许久没见师姐笑了。”
  沈曼青不语,她一度怨恨师叔的命令,碍于师门才不得不听从。
  守城是她从未历过的艰难,每日斩的是行尸,拼的是生死,卸了战精疲力竭,倒头就睡,更无暇去猜疑旁人的想法,人们的话题多是杀敌,救了人或哪一招使得漂亮,都会有人相赞,渐渐的她仿佛找回了从前的自己,心头的郁结悄然松散,今夜更是年来少有的舒畅。
  夜深人静,四下唯有落雪的轻响,沈曼青自语般道,“等战事结束,我想回山见师父。”
  殷长歌由衷的笑了,方要开口,长街响起疾劲的蹄声,一骑从东门方向飞驰而来。
  马上的骑者额汗如雨,所持的火把在寒风中长焰明灭,自漫天风雪中擦身而过。

  ………



   第107章 楼头雪
  益州城墙的角楼覆落了一层霜白,连檐铃也冻住了。
  自从尸军来袭,苏璇就搬到了角楼歇宿,稍有动静就能及时应援。
  角楼长期被烟气熏染,纵是凛风也吹不散气味,冬日冰冷透风,唯一胜在位置极高,静谧无声,在没有战事的晴夜,漫天星辰仿佛抬手可摘。
  在夜色最深,寒意最重的五更天,苏璇忽然醒了。
  推开窗,一股寒风卷着细雪扑入,下方一行火把顶着风雪上了城墙。
  他望了一眼起身披衣,不出一刻,角楼的门扉传来叩响,开门正见左侯。

  同样的长夜,也有人倚楼观雪。
  碧色小楼燃着一烛,阮静妍披着软裘,轻抚隆起的腹部,从斜开的一线窗中凝望。
  纷纷轻雪飞落,弥散暗沉沉的天地。
  整座琅琊王府陷入了深眠,独有她从梦中醒来,再难复眠。
  她将有孕之事对亲人坦然相告,阮凤轩虽没有责备,私下难免叹气,觉得苏璇害得妹妹一生坎坷,甚至怀了孩子都得不到照料。嫂嫂力主她搬回少女时起居的院落,丫环与嬷嬷用的全是旧人,精心妥帖照顾,然而她还是清瘦了许多。
  心爱的人在生死之地,云落与左卿辞也随勤王大军去了金陵,陪伴她的唯有剧烈的孕吐与难释的牵悬,一天比一天思念。
  不知书信与寒衣是否顺利捎到了益州。
  不知他在阵前可有无恙,此刻是否能得安眠,这一战又何时终了。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清眸映着漆黑的夜,漾起零星的水光,又被长睫掩去。

  益州一夜飞霜,城外雪深盈尺。
  血翼神教的教众从未离开过湿热的昭越,还是头一次感受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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