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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将探听到别的消息一一道来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宇文邕揉了揉眼角,侧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温和地说道,“阿云,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她点了点头,又像是犹豫着想说什么。
“怎么了?阿云?”他挑了挑眉。
“皇上,有句话臣妾不知该不该讲。”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抿了抿嘴角道,“皇上,其实那几位武将与佞臣不和,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件好事。古往今来,已经有了不少前例,那些小人的力量往往比军队更可怕,或许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会自毁长城。”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莫明的神色,“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那个人,一定不是那些佞臣们的对手吧。
这一夜,宇文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红衣如火的俊美少年踏月而来,站在高高的墙头扬声约战,凛凛剑光映着冷冽倨傲的眼神,昂扬的战意浓烈得似泼墨写意,飞扬的眉宇秀致又如工笔人物,她如同梦幻中的战神一样,迎着朔方的罡风,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手挥黄帜,指挥士兵发动攻击……凝成一幅令他铭心刻骨的画卷。
可就在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
那威风凛凛的少年忽然换作了一身女装,浑身是伤的躺在那里……
幽暗的空旷里,噬人的寂静仿如地狱鬼怪般在她身周张牙舞爪无声嘶吼;没有一丝风,一张巨大的铜网闪着妖异的光芒盛开在她的脚下,一张张利刃,一支支长箭,仿佛都迫不及待地欲破网而出,就如地狱炼火里伸出的一双双枯手,凶狠而急切地要那把她就此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心急如焚,身子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根本迈不出一步,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长恭!!”
刹那间,他忽然睁开了双眼,看到头顶上的天花板,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过是场噩梦。但即使是场梦,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您没事吧?”皇后睡眼惺忪地坐起了身子,低声问道。
“没事……”他起了身,披上了一件外套,朝着门外道,“来人,立刻给朕把阿耶叫来!”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
“皇上,您说什么?要专门派人密切注意高长恭?必要时候还要保证他的安全?为什么?皇上?”阿耶对皇帝匆匆下达的命令似乎有点不理解。
宇文邕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这个人,朕要亲自对付。”
胸口和肩部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似乎永远都不会痊愈。他的心里再次被相互交织的爱与恨折磨着。
这是个剑与血的时代。
即使是如此残忍黑暗的年代,依然有最美丽的景色在血腥以外的地方怡然盛开。
那个人,就是这最美丽的景色。
美丽的灵魂,不该被那些人所污辱。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
他绝不会允许别人来伤害她,
因为,那个人只能是……………属于他的。
…………………………………………………
天苍苍,野茫茫。朔风劲吹,冬天的雪野一片荒凉。
长恭立马高岗之上,朝着远处眺望,只见那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有大批穿着齐国军队服色的骑兵在奔跑。那些人,紧挤在一起,队形很乱,从北而来,横过大路,沿着盆地的土坡,懒散地往晋阳方向集结。
“王爷,那些一定是高思好的叛军了!但是,他们一定没有料到,我们这么快就能赶到这里。”段洛在她身边说着,声音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长恭看着那些大汗淋漓战马和懒洋洋的兵士,眯起了眼睛。她知道,这次她一定能平灭这些叛军。
更何况,她要速战速决,不想在这里浪费更多时间。
山岗上已经迅速地架起了不少弩机,只等她一声令下,那数以千计的弩箭就会朝那些叛军射去。
“王爷……我们是不是该进攻了?”段洛有些心急道。
长恭一脸平静地望着那些叛军,一直等到他们渐渐进入了射程之内,这才将手一挥,干脆利落的发号施令,“射!”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箭雨蔽天,随著无数劲箭如暴雨般落下,叛军中立刻响起一声声惨叫声……
一见时机已到,长恭用那张面具轻轻掩住了自己绝世的容貌,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杀!”身为主帅,最先冲下去的人,自然是她!
骑兵们结成雁形的队形,纵马飞跑起来。晋阳附近沟壑纵横,坡直的崖陡,在冲杀的途中,摔死了几十个骑兵。但即使如此,她和她手下的骑兵没有放松速度,不断往前冲杀。一路而去,骑兵们高扬着手中的长槊和大刀,沿路劈砍着叛军。人头纷纷落地,鲜血如夏花般怒放。
那种万马奔腾、冲刺呐喊、兵刃交击、鼓点震天的酣战之声多么猛烈多么动人心魄,再加上将士们自身沸腾激发的热血,举枪跺地跃跃欲试的狂躁,那些“顺从天命、报效皇恩、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都是没人能听到也没有任何效用的废话。只有众目睽睽下领头冲锋陷阵的统帅,她的一举一动的从容、镇定、流畅、优雅,那般完全置生死于度外的满不在乎,骏马腾踏,修长的红色身影当先向着汇成了巨大死亡漩涡的战场倾压而去……
于是紧跟在他身后的也穿着红色盔甲的上千名骑卫,在那一瞬间蜕变成千上万嗜血的凶兽,奔涌扑进统帅锁定的战场缺口,用尖牙利爪撕裂、扩大、席卷、吞噬,将挡在面前的世间一切事物都拆毁成四散飞溅的碎片。缺口就这样化为裂隙,裂隙化为深沟,深沟化为支离破碎最终崩溃了的敌阵,广阔的战场上只剩下大风狂卷的惨叫与流淌成河的鲜血……
高思好的叛军很快就溃败下来,匆匆忙忙往回撤。
长恭一声令下,命令士兵抓紧追杀叛军,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听到雹子似的马蹄声在背后不远处响起,猛然拨转马头,却看到高思好正从她的左翼斜插过来,弯弓搭箭,准备朝她发射。
她赶忙低头伏在鞍子上,嗖的一声,箭擦着她的肩膀而过,还削断了几根发丝。
“高长恭,当今皇上昏庸无能,任用奸臣,残杀无辜,你又何必为他卖命!”高思好见一箭未中,不由气急败坏地吼道。
长恭冷冷注视着他,“南安王,如今我大齐强敌周围环绕,你不好好为国效力,反而闹出这种事。一旦闹起内乱,只会叫那些外敌渔翁得利。我要守住的,不只是皇上的大齐,更是百姓们的大齐,你若识相的话,就快快投降,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高思好忽然奇怪的笑了起来,“高长恭,鸟尽弓藏,只怕灭了我之后,你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别再废话!”长恭抖了抖手中的长剑,猛地冲了上去。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开始招架不住,于是赶紧掉头飞驰。
长恭立刻扬鞭猛追,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瞄准目标,猛地甩手,把长剑向他的肩部掷了过去,剑尖穿透了他的两当甲,着着实实刺进他的体内。
高思好大喊了一声,摇摇晃晃,没有即时载落。她飞快地纵马跑到他的身边,从刀鞘里又拔出了刀,指着他的胸口道,“南安王,你还不投降?”
他的口中顿时喷出鲜血,断断续续道,“有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臣子……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忽然笑了笑,“既然这样做了,我就根本没有投降的打算!”
说完,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长恭手中的刀,使劲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用仅存的气力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今日吾身归尘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感到了那种强烈的疲倦感……
战斗终于在黄昏时分落下了帷幕,由于高思好的被杀,叛军这方军败如山倒,大势已去,而其麾下二千人,最后被挤压在一块空地上,她派刘桃枝包围了他们,且杀且招,但那些人却依然顽抗抵御,直到大部分都战死为止……
夕阳如血,正在西方往下沉落。此时的战场,却是一片寂静。
而这令人感到空虚的寂静,却总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西方落山的夕阳照着满地死尸伤兵、断戟折箭、卧马破鼓、残幡半旗,风中传来伤者断断续续的痛哭哀号,负责打扫清理战场的士兵疲惫而麻木地忙碌着。
一切,都结束了。
毒酒
叛军被平灭的消息传到了邺城,皇上龙颜大悦,并下令让长恭将一众俘虏,包括高思好的家人全部押解到邺城。
这一次平叛,从出发到完胜回来,长恭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谓是速战速决。
一回到邺城,长恭还没有进攻面圣,就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琅琊王高俨………过世了!
“小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