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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师兄,你要的药材我都带回来了,就放在前面院子里。”
说完他转而看向宋简:“她替你争回这么多时间,她现在还陪你撑着呢!你敢给我辜负她!”
林舒由忙扶着宋简躺平,站起身来道:“你这是真救命了。对了,南京城现在情况如何?”
顾有悔将手中的剑仍向一旁道:“那个唐幸有些本事,居然能压住梁有善良的意思,我听城里人说。守将周与安的老父亲老母亲都在涂乡,他自己也不肯这么快地焚村,因此,现在用城防为由拖着的,但是师兄,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一长,天气再燥一点,周与安和唐幸压不住了,可能还是会走焚村这一步。所以,师兄,我们只能仰仗这个人。”
说着,他伸手指向宋简:“我出村的时候,查看过村前的情况,带着这些老弱病残我们根本出不了封村的路隘,只能从后面的荡山想不办法出去。但荡山是一个野山,后面根本没有山道。村里识得野路的年轻人都死了,只留下了一本老旧的山志,宋简精通水文地脉,又识得石样土壤,如今除了他,没人能看得懂荡山的山志,也没有人能把这些人都带出去。所以,师兄,你必须救他。”
说至此处,他话声一顿。“喂,说你呢,听到我说得没,这些村民拿命替你试药,楼鼎显和唐幸拿命在给你换时间。你若此时闭眼,不光对不住公主,也对不住他们这些人!”
宋简气若游丝,眼神中却还是含藏着一点柔和笑意。
然而他真的已将所有的精力尽皆耗尽了。只能轻轻地颔了颔下巴,算是回应少年的话。
林舒由道:“这几日我已有些眉目,你既带回了药材,我也就多了三分把握,你守好这些人。我这就去配药。”
山野沉寂。
屋中,顾有悔用火烤过后的刀子,一点一点拨开他手臂上的溃烂之处,与林舒由一道替他上药。院前,青娘点起药炉。顾仲濂靠在一颗矮松上摘选药材。风扣动门上的挂锁,一声一声,伶仃如天边慈悲的佛音。
纪姜立在那座茅屋前,沉默地宁向那一把锁。
这一辈子,他和宋简的天地都很大。
见过帝京城繁华,捧玩过青州干净的雪,也来过南方的杏花镇子,沐浴山中暖风和田间的温阳,看似波澜壮阔,但冥冥之中,仍有一把锁挂在悬在头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自由过。
不过,这一切还是有福报。
顾有悔端着一盆血污的水推门出来。
纪姜的肩膀一怔,她忙别过身去。顾有悔将木盆放下,走到她身后。“你哭过了就哭过了,又不丢脸。放心,你不准他死,就算他被鬼差套上铁索,我也要替你把他拽回来。”
纪姜没有回头。
“你们为我们……牺牲太多了。”
顾有悔抱起手臂的,看向靠的矮松下的父亲,又看向炉火前佝偻着腰背的母亲。
“我也许是只是为了你,但是,他们不一样。”
青衫飞扬,他头上束发的青带拂过纪姜的眼睛。这几年过去,纪姜再也没有了当年公主府中那颗如水晶一般光明透亮的心,宋简也再也没有了帝京文坛折桂,斗酒行三百诗的豪气。他们都有所消磨。失去了最好的样子。
只有身后这个少年,悄然成长,恰是最好的时候。
“如果天下太平,我根本不会在乎宋简是死是活,我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不过,这么多年的,你和宋简让我明白,手中握剑,就要挺身迎上,我是因为你,才得以看到这世上除了江湖之外,还有更广大东西。所以,不论是我,还是唐幸,我们护你,救宋简,不单是私情,也是因为,我们也信你们心中所信的东西。”
青娘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悔儿的话是对的。自从御门跪谏,宋大人放下私仇,保全老爷的性命,又平定三王叛乱,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富足,他就该受今日人们回以的福报。宋大人这些年,虽行在云端,却也是观音慈目中的可怜人。神佛都是有眼的,不会弃掉任何一个舍私恨,取大义的人。殿下既然信他,就信他到底。”
顾仲濂也停下手中的事,一盘干净的白芷去了沙石,干干净净地铺在瓷盘儿上。
“有悔,给林先生捧进去。”
说着,他搓吹掉手上灰。艰难地撑起身,拍净背后的尘土。拿过木杖,一深一浅地走走到顾有悔的身旁,抬手在他的肩背上轻轻拍了拍的,而后慢慢地绕到茅屋后面去了。青娘望着顾仲濂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目中饱含温情与信赖。
谁都不是神佛。
谁都不能单方面的救赎任何一个人,不过是在三千世界里深情地走一遭。放下能放下,坚持必须要坚持的。人这么修炼着,历经几世的轮回,有的人成了青娘和七娘,有的人成了纪姜和宋简。
好在啊。他终究没有辜负这个世上的热情。
三日过去以后,宋简终于从混沌的意识当中脱出身来,身上溃烂之处逐见愈合之像。因炎症而引起的高热也渐渐退了下去。其余患症的人也都逐渐开始好转。如同炼狱一般茅屋中,终于嗅得见了一丝生气。
林舒由一刻都不敢疏怠,连日又是内服,又是外用,到了第七日。包括宋简在内的病人们,总算勉强站得起身来了。
林舒由几乎连日都没有合眼,已然是精疲力尽。
“顾有悔,来……这些人可以挪出去了。日后你再因为这样的事把我从琅山拽下来,我打死也不会来了。”
顾有悔挽起袖子去扶宋简。
“听到没,算你命大。”
宋简咳笑了一声,将手撑扶在顾有悔的肩膀上。
“辛苦你了顾小爷。”
顾有悔避开他的眼光。往门外看去。“欸,纪姜呢?”
门口的人道:“好像村口那边出了什么事,纪姑娘去查看去了。”
正说着,几个农人从远处田埂上跑来。“顾少侠,南京城那边遣了好多军队过来,都举着火把,人已经到村口了。纪姑娘让我来告诉宋大人,赶紧想办法从撤走!”
宋简一怔。
“那纪姜呢。”
“纪姑娘不肯跟我们一道过来。”
顾有悔恨道:“她要做什么啊……这个傻女人,她要替这边拖延吗?”
宋简摇头,手指不断捏紧:“不对,南京城出兵焚村,那个叫唐幸的人一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顾有悔忙让林舒由替过他的手。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有什么用!她替你们去送死就算了,你得给我冷静下来。师兄,你们赶紧集合村里的人,带着他们从荡山撤走。”
林舒由点头道:“我明白,那你呢。”
“你们救你们该救的人,我去找那个糊涂公主!”
第96章 体面
涂乡村口。
暮色将将降下来, 火光燎烧天边。
风刮过纪姜的耳旁猎猎作响。
唐幸浑身是血地被绑在一匹马的尾后, 人几乎是从南京城一路拖行过来的。本来就受过刑,又遭了这样罪, 人只剩一口气儿了。他半睁着眼睛,望向纪姜。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李旭林骑在马上,手中的马鞭子一下一下地敲在道旁古柳上。
自从因被宋简拿住之后, 李旭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在梁有善跟前做事了, 这回是因为唐幸在南京城私压梁有善焚村之令。他才得以露头领差来南京。
到南京城后,一刻未停,先是绑了唐幸。再就是以圣旨逼迫周与安出兵涂乡焚村。周与安无法抗旨拖延, 只能默许李旭林带着锦衣卫的人和城中部分守军出城。李旭林为了震慑东厂的其他人,将唐幸鞭打得遍体鳞伤,又用麻绳将他把绑在马后,命人堵住了他的嘴, 一路拖行至村口。
“欸,唐少监。你的性命现在在你的这位殿下手中。来人,把他嘴松开, 我要听他求。”
唐幸的口中的塞物被取出。他艰难地仰起脖子,侧面吐了一口血沫子, 粘腻的血和口痰混在一起,他满口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平复了一下燥热的呼吸。
抬起一双手来, 插入被折腾地凌乱的头发中。以手为梳,一点一点地试图理顺满是枯枝衰草的乱发。他身上那件司礼监的官服已经被剥去了,周身只剩一件布满鞭痕中衣。他没有在乎身上的狼狈, 甚至从袖口扯下一条染血的布条,一丝不够地将头发束紧。
他一直望着火光下的纪姜,不顾李旭林嫌他拖延,狠力甩下来的鞭子。他不躲,用周身的皮肉迎上,每下都撕披见肉。其中吃痛时,他也只是咬紧牙关,稍微停一停手上的动作。束紧头发后,又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