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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傅云薇却清楚,这些事不能提的。否则傅攸宁就更走不了了。
她与母亲的心思一样,她愿傅攸宁活着。不论她活得好不好,至少,活下去,一切才会有机会慢慢好起来。
傅攸宁见她提了梁锦棠又像被惊到似的住口发怔,便随意笑笑:“你同母亲讲,我天份不高,在师门也没做到什么要紧事,寻常不会出什么事。”
“便是出事,我也只是双凤堂傅家的孤女,无需谁共担。她若想帮我,便去顾着傅维真吧。小小年纪独自在外,总是不易的。”
“至于梁锦棠,”傅攸宁望望当空明月,心中怅然,“我还没想好。不过请母亲放心,我总会想明白的。”
齐广云从前说过,每个好姑娘,都会有一颗糖。
傅攸宁想起春猎前梁锦棠送她的那一盒梅子饴,忽然就很想哭。
她可以将梅子饴装在小竹筒里,带着去范阳。
可她没法子将梁锦棠装在哪里,带着去浪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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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闲话几句,果然遇到带队夜巡的程正则。傅攸宁只说这是线人,程正则便给放了行。
送傅云薇出了南门,亲眼瞧着她上了傅府的素青锦马车,傅攸宁才又一路折回梁锦棠的宅邸。
这通夜折腾下来,已是正丑时。
她怕吵着人,便从客院外的大榕树借力翻上墙,哪知刚在墙上立稳,却被吓得不轻。
银白袍的梁锦棠披一身月华,静静伫立在院中,目光怔怔锁着这方寸墙头。
傅攸宁大惊,忙中出错,很没脸地就自墙头栽了下去。
幸亏梁锦棠眼疾手快,倏忽之间就已过来将她接住。
虚惊一场的傅攸宁赶忙挣扎着要从人怀里爬起来,哪知对方非但不放人,还违规地拿那张美人脸笑得好得意。
“我正赏月呢,还可惜这样好的月光带不回房……”结果就有一朵月华自个儿掉进怀里来。
他此刻这样笑法,当真是俊翻过去又美翻过来,傅攸宁看得心中直打颤,连忙抬手捂住自己快被闪瞎的狗眼。
卑鄙的美人计。
梁锦棠不知她在咕囔什么,带笑的脸略凑近她:“敢不敢把手拿开?”
“敢!”傅攸宁悲壮地放下手,红着脸英勇地与他对视,“那你敢不敢把手拿开?”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公平。对不?
梁锦棠却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敢。”这朵月华是兔子变的,一放就跑了,很难抓的。
傅攸宁想咬人。
接连发生太多事,她脑子其实乱得很。她不聪明,许多大事总是要想很久,更惨的是,有时想很久,也仍是不知该怎么办。
她一直不知该拿梁锦棠怎么办。
见她发怔,梁锦棠很恶意地紧了手上的力道,笑得很流氓:“你瞧,我又救了你一命。照话本里的情节,你这时该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才对。”
“那你该哭着喊着跑走,并对天起誓今后若再瞧见哪个姑娘受难,也绝不手贱去救。”傅攸宁尴尬地红着脸看向一旁,努力地试图挣脱。
“唔,好,我发誓,今后若再瞧见哪个姑娘受难,绝不手贱去救,”梁锦棠略一沉吟,立马就愉快地决定了,“但我不会哭着喊着跑走的。”
若有必要,他甚至想试试,哭着喊着求这姑娘赖着他,也不知能不能成了。
“梁大人!你正在做一件很不名誉的事你明白吗,”傅攸宁在他怀里挣脱不得,只好转回脸瞪他,本想凶恶痛斥,却不知为何话说出来就像病猫喵喵叫,“你再不放开,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梁锦棠也瞪她,却是笑着的,“要不要我帮你将整条街的人都喊醒?”然后,他就可正大光明将“很不名誉的事”办得“很名誉”。如此甚好。
他得意的畅想尚未结束,怀里的姑娘就哭!了!
傅攸宁对天起誓,她这辈子没在人前哭过。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心中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掉下来了,她自个儿也惊了。
梁锦棠比她更惊得厉害,赶忙放开,手忙脚乱地退开小半步:“我闹你玩儿呢,又没真要占你便宜……”
承认吧,你分明就是占人便宜。——心中那个正义凛然的梁大人仗义执言。
滚蛋!这是小爷的姑娘,不算占便宜!——心中那个流氓无耻的梁三爷跳出来对阵。
你把人吓哭了,还不快想怎么哄?——正义凛然的梁大人冷冷提醒。
亲亲抱抱举高高?——流氓无耻的梁三爷蠢蠢欲动。
正在梁锦棠内心挣扎时,那只眼泪越掉越凶的兔子却忽然扑过来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二月里在大门外的长街上,这姑娘也是这样扑过来……然后被他一掌拍飞。
总之,也算是有被抱过的经验了。瞧,这回就没再手贱将人拍飞,很自觉就好好将人接住了。很有进步。
傅攸宁闷在他怀里边哭就边低嚷:“无耻小人!”
梁大人要冤死了。
无耻的事多了去了,分明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做。
梁锦棠无言望天,心中咕囔,口中却很没志气地温柔极了:“是,你说得都对。就说,到底是在哭什么啊?”
怀里的姑娘像是要把二十几年没哭够的份一次哭完,哭得他心头又软又痛,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了?
“沈蔚很难过的走了……”傅攸宁哭着说。
梁锦棠松了一口气,轻轻拍拍她的背,叹道:“那……明日我去帮你将人抓回来?”心中道,原来“人不是我杀的”,还好还好。
“在兰台石室待了一下午,眼睛都看瞎了,什么也查不出来……”
“呃,明日我去帮你接着看?”梁锦棠很想叹气。还哭?眼睛没看瞎也要哭瞎了。
“索大人也气得脸发白,两队人马在里头一直骂脏话……”
“这个,明日我帮你替她请个大夫?”
“尉迟岚一直阴阳怪气,要发火不发火的,月事不顺似的……”
“那,明日我帮你揍他?”
“官厨的饭菜肉越来越少……”
“明日叫金香楼给你送全油小烤鸡?”
“还有……”傅攸宁顿了顿,哭得更惨。
齐广云打算将她撤出帝京。
母亲和傅云薇也都希望她离开帝京好好活下去。
季兰缃定然会阻止她撤出,留在必要时会推她出来替别的更有用的同门挡刀。
南史堂怕要出事,她明知绣衣卫总院里有南史堂的人,却碍于门派不同、不能轻易暴露身份而不能示警。
还有,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的心意,她已知晓;她也……
可他,是她带不走的。她该离他远远的,免得谁都没有好下场。
“梁锦棠,做人好难啊。”傅攸宁终于哭累了,有气无力地抬起脸望他。
梁锦棠无奈轻笑,伸手抹掉她面上的泪痕,没好气道:“我做人才难好吗?”忽然发现他明日的行程无比充实。
“你什么都不必做,”傅攸宁怔怔看着他,泪眼带笑,“你离我远一些,我也离你远一些,就都会好的。真的。”
目瞪口呆的梁锦棠望着那瞬间跑没影的混账姑娘,忽然有种“老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的感想。
傅攸宁,你占我便宜我是无力反抗,可你占完便宜就始乱终弃这不能够!老子明日就上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你信不信!
34。第三十六章
四月十六; 孟夏清和,芳草翠盛。
尉迟岚觉着今日有些怪。
点卯过后; 他召集了几位总旗议事。整个议事的过程一切顺利,气氛平静又祥和。
祥和到让他心中发毛。
一惯趾高气昂的索月萝无精打采,明明是个爱臭美的,今日却并未上妆; 只见眼下泛青,眼珠发红; 同她交代什么都只是点头。这太奇怪了。
傅攸宁也很奇怪。
眼睛微肿,眼神涣散; 虽说平日里这家伙也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她今日居然忍住了嘴碎接话抖机灵; 只是一径“嗯”“是”“好”。
事实上,昨日索月萝已向尉迟岚回禀过; 兰台石室的差事进展得很不顺利。
可他万不曾料到; 自己手底下这两员吃铁吐火的大将竟然会被打击成这副见鬼模样。
士气很低落,形势很危急啊!
他赶忙将其余几位总旗先放去做事; 留了这两个霜打过的小茄子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