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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让你不嫁!除了梁锦棠,你爱嫁谁都可以!”
“当年被送出去的人是你,你有恨,谁也不能怪你。若换了是我,我约莫也一样。可你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气,若硬要赌这口气叫母亲伤心,这样的报复,未免伤人伤己。”
“我并未在报复谁,我没那样闲!我会做自个儿该做的,也不会做自己个儿不该做的。请转告母亲,请她放心。好了,你可以滚了。”傅攸宁觉得,这个滚字说出口后,果然身心舒畅,难怪尉迟岚总爱叫人滚呢。
见她语态强硬,傅云薇也是身心俱疲,无力地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面纱,低声道,“傅攸宁,你以为,这些年来,就你过得不好?”
“有时我真愿倒回最初,求父亲母亲将我与你换过。我也曾想过,若能去瞧瞧锦绣河山,天地广阔,该多好。”近年来,傅云薇甚至只有一个微渺的心愿,就是希望不必再戴着面纱过活。
傅攸宁闻言有些震惊,终于黯然收了火气,平心静气看着这个双生的姐姐。
傅云薇苦笑,海棠似的脸上有泪划过。“父亲说过,你担着不能为人所知的大事,便担着青阳傅氏的荣光与风骨,所以我得护好你,不能轻易叫人发现我与你长得像。”
“你也许不信,在孟家,除了我的夫君,连我亲生的孩儿们也没见过我的正脸。”对,她成亲多年,育有两子一女,自孩子晓事起,她便未在他们面前摘过面纱。
“我自幼在父亲跟前应承下的事,我做到了。哪怕我甚至不知是为何事在护你,若你一日不对我说你已安然,你已无患,我便会将这事做到底。也许微不足道,但我会尽全力。”
“只是,站在你那头,大约总以为,我俩之间,被送出的那一个,便是被舍弃的。你却一定不知,被留下的这一个,将怎样小心胆颤过完这一生。”
傅云薇与傅攸宁,本该是这世上最最亲近的两个人,她们该是世上另一个自己。
可她们因了不同的际遇,便各有各的怨气,各有各的不易。
谁,又不比谁难呢?
“母亲将傅维真送去千里之外的靖安书院,她自个儿却留下独自守着那偌大的祖宅,你道是为何?”
“因为你回京了。母亲怕终有一日你所行之事会惹祸上身,她愿与你共担。”
“据说,傅维真将来亦会走上与你同样的路。我虽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条路,但我记得父亲说过,那是老世家的良心。”
“你以为,母亲为何忽然求到靖遥兄长面前,执意要了结你的婚事?因为有人说,若借你成亲之机,你的师门顺势将你撤出帝京,才是最不致引人疑窦的上策。”
“可是,梁锦棠是不会随你离开帝京的,所以,他绝不是恰当的人选,”傅云薇哽咽了,“傅攸宁,母亲她,终究更愿你好好活着。”
“傅云薇,我与你之间,有一个能好好活着,就足够了。”傅攸宁走过去,轻轻拭掉她面上的泪,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却又比自己顾盼生辉的脸,温柔地笑了。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33。第三十五章
今夜说了许多话; 仿佛一切都说清楚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傅攸宁压下心中乱成麻的千头万绪; 对泪眼迷蒙的傅云薇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你送,我自个儿来得,自然也能自个儿回去。”傅云薇心内有些别扭; 实在也是不知该与傅攸宁如何相处。
傅攸宁指指窗外夜色,长叹一口气:“这位大姐; 此刻已是子时,宵禁早已开始。你指着明日你夫君孟无怠亲自到绣衣卫诏狱领人?”
“那会……给你惹麻烦吗?”明明是贴心的话; 说出来总觉着难。
傅攸宁笑笑,领着她往外走去:“待会儿若遇上巡夜的小队; 你别说话,也别露脸; 我自不会有麻烦。”
早上她才看过本月巡夜的安排; 记得今夜是程正则领巡夜小队,届时只说是线人; 想来程正则也不会为难她。
“哎,你怎么来的?”傅攸宁平日在各种小节上脑子总是慢半拍。
傅云薇理了理自己的浅露帷帽,暗暗撇嘴:“我打府里乘了马车来; 在路口就下了,叫他在南城门外等我。”
若直接将傅家的素青锦马车大剌剌停在傅攸宁小院门口; 那她这么多年藏头藏尾的日子就算白过了。
“看来我只好陪你走到城门外了; ”傅攸宁回头看看她; “打这儿走到南城门你还成吧?”
傅云薇立时就明白她的意思,抱怨啐道:“你少瞧不起人,青阳傅氏可没有走不了路的女儿!”其实她自嫁人后,素日里也是坐马车多些,但不知怎的,心下就是不愿被傅攸宁瞧不起。
两人便一路行出,向南城门外去。
银月高悬,夜色沉静。
傅攸宁真是个脑子慢的,走着走着忽然又讶异地偏头看向傅云薇:“不对啊,孟府在北城吧?”
傅云薇在浅露帷帽里翻了个白眼:“我同夫君说过,今日回家陪母亲,就在母亲那里过夜。”所以她本就是要回傅府祖宅的,自然是走南门。
“我就说那孟无怠怎的这样心大,任你半夜在外头瞎晃荡也不差人找找。”
“我哪有瞎晃荡,若不是为着你的事,你当我爱跑这一趟啊?”
傅攸宁听着她似讽似怨的软软语调,莫名想笑。
她与傅云薇啊,打小也不养在一处,从无机会像别家姐妹那般,穿同样的衣裙,读同样的书,打打闹闹吵架斗嘴。
性情不同,人生路径也迥异,不知对方喜好,不明对方志趣……若是寻常相识,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的。
她俩,其实都不知该如何同对方相处吧。
“孟无怠他……”傅攸宁想问,他待你好不好?却还是又将话忍了回去。
便是不好,她也不能上门去揪着对方衣领理直气壮地讲一句,“好生待我姐姐否则我打断你狗腿”。
傅云薇倒像是明白她想问什么,便将话接了下去:“他待我很好,孟府中公婆、叔伯、姑妯也都不是难处的,三个孩儿还懂事,就是最小的那个姑娘被惯得皮了些……”
说着说着,傅云薇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才想到,自己虽羡慕傅攸宁天高海阔的人生,可这样寻常女子的大宅生活,于多年独自飘零在外的傅攸宁来说,又未必不是遗憾。
傅攸宁见她踌躇,便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笑道:“你我之间这宿怨,说到底也没个对错。总之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不易,各有各的意难平。实在也没法像一对闺中好姐妹似的分享心事。”
“若真可怜我,你就该同我讲说,你多年来屡遭夫君毒打;孩子们成天上房揭瓦;公婆一顿不找你麻烦就吃不下饭;叔伯妯娌总想着帮你夫君纳妾……如此甚好。”
见她说着说着竟捂了肚子无声大笑起来,藏在帷帽里后的傅云薇也是没好气地笑了:“那你就该说,你在江湖上食不果腹,师门恨不得将你除名,在绣衣卫成日遭人白眼,梁三哥……”
说到梁锦棠,傅云薇又倏地闭嘴了。
其实,傅攸宁的师门究竟所行何事,傅云薇至今云里雾里。若非母亲要让来寻她,提醒她梁锦棠并非适合她的良人,傅云薇倒觉着……
傅攸宁与梁锦棠,是该在一块儿的。
当年梁锦棠还在父亲庭下承教时,母亲总以为梁锦棠是喜欢自己的。因为母亲说,他总爱瞧着你。
傅云薇却一直都明白,不是的。梁锦棠瞧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像是透过她,在瞧另一个人。
傅云薇想起自己出嫁时,梁锦棠以兄长之仪陪父亲送自己出阁,还送了一颗极珍贵的火齐珠给她添嫁妆。
她还偷偷对梁锦棠打趣说,梁三哥,母亲总隐隐担忧,怕你会抢婚。
梁锦棠只回,没有这样丧心病狂的兄长。
她就笑着闹他,你打小一身匪气,才不是好人。若是你心爱的姑娘,你定会抢。
那时梁锦棠盯着她的脸怔了半晌,才阴森森笑道,何必要抢?谁敢抢小爷的姑娘,我屠他满门。
大约傅云薇比梁锦棠自个儿都先知道,他有多珍视他心上那位姑娘。
便是说狠话时,也不舍得伤她,只拿旁人出气。
可如今傅云薇却清楚,这些事不能提的。否则傅攸宁就更走不了了。
她与母亲的心思一样,她愿傅攸宁活着。不论她活得好不好,至少,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