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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均得其所,一件坏事被付远之掺和一番,硬是扭转乾坤,生生变成了好事,到了这时候,心高气傲的杭如雪才对这位相门公子刮目相看。
“付公子,你果然尽得先师风范,未辱郑氏门楣,这次多亏了你,多少能让我在这边陲之地清静一段时日,来日回京述职,我请你喝酒,你酒量几何?”
马上,杭如雪在这一路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之上,整个人笼了一层微光,俊如天神,风姿夺目。
付远之也回之一笑,俊雅端方:“将军多少,我便多少,来日一聚,不醉不休。”
“好,说定了!”杭如雪一扬鞭,眸含笑意,带着两列亲兵掉头而去,奔入了风中,“驾!”
付远之目送他返回了青州城后,这才上了马车,坐到了闻人隽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阿隽,咱们回家了,眉姨一直在等着你呢。”
闻人隽颤了颤,听到母亲的名字才似回过神来般,对着付远之缓缓点了点头:“好,回家,回家见我娘……”
她似乎很疲倦,一路都心神恍惚,昏昏欲睡,让付远之很是担心,几次待人熟睡后,都悄悄将那道小小身影抱在膝头,以披风替她遮掩取暖,轻抚她一头柔软的长发。
“阿隽,世兄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扔下你……”
当马车终于抵达盛都城外时,闻人隽掀开车帘,望着城郊那一排随风摇曳的柳树,嘴里不知在数着些什么,忽然眼神一亮,扭头对车夫道:“停,停下来!”
下了车,闻人隽直奔第七棵歪脖子柳树,付远之紧随其后,略感奇怪,而闻人隽接下来的举动,才更让他一惊——
这个平素文雅端庄的世妹,居然毫不计形象,提裙蹲了下去,一双纤纤秀手径直往那泥土中挖去!
付远之赶紧阻止:“阿隽,脏!”
闻人隽充耳不闻,两只手挖得更卖力了,指甲断了一片都毫无知觉,反倒让付远之心疼不已,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素巾,细心擦掉手上那些泥土,再将她断了指甲的那只手指包住,这才抬眸望向她,轻轻说了两个字:
“我来。”
风掠长空,树下的坑越挖越大,很快,埋在土中的东西显了面目,付远之眉心一动:“这是什么?”
闻人隽身子微颤,按捺住跳动的一颗心,从泥土中将那团东西扯了出来,打开外头包着的油布,摊在地上一看——
里面果然只有二物,一个绣了精致花纹的钱袋,以及,一副早已枯朽的骸骨。
付远之微微一惊,“这,这看起来……像是兽类的尸骨?”
闻人隽手心颤得更厉害了,打开钱袋,用力一抖,哗啦啦,树下瞬间落了一地金叶子,付远之眸中的讶然更甚了:“阿隽,这……”
闻人隽像彻底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了,只顾埋着头,一片片数着那些金叶,当数到最后一片时,她长睫微颤,无意识地呢喃着:“十五,十五,真的是十五……”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慵懒清冽的声音,唇角带着隐隐的讥讽:“不多不少刚好十五片,折算成一年一片,可不就轻巧买断了骆衡十五年的人生?”
眼见闻人隽失了心魂的模样,付远之不由急了,握住她颤抖的手:“阿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十五?你怎么了?是谁将这些东西埋在这的?”
毫无预兆的,闻人隽猛地将那油布中的尸骨抱入怀中,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晶莹如珠,湿润了那个小小头颅。
付远之神色一变,想要开口间,却到底喉头滚了滚,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静静陪着闻人隽。
黄昏笼罩,风拂柳树,悲凉无声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闻人隽才红着一双眼,水雾朦胧地看向付远之,一字一句道:“世兄,你说人心究竟能有多坏呢?”
“书中从来没有教过我,原来太阳里面……也可以藏着墨一样的黑。”
☆、第十七章:郑跛娘
昏暗的房中,阴冷而潮湿,只有顶端开了一个小小气窗,透进几丝微薄的光芒。
付远之跪在冰冷的地上,脱去了身上的外袍,只着一件白色单衣,为了责罚他,房里唯一的暖炉也熄掉了,这就意味着,房里的第二个人——
那个坐在椅上,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眉目冷艳的美丽夫人,也陪他一起挨着冻。
付远之终于忍不住了,仰头对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哀求道:“母亲,您尽管责罚孩儿,但请不要陪着孩儿一起受苦,孩儿会心疼的。”
那夫人轻轻一笑:“你还知道心疼母亲?你若是真的心疼,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付远之脸色一白,那夫人继续幽幽道:“你现在主意大了,有本事也有手段了,真真是相府了不得的大公子,没有你做不到的了,母亲是管不住你了。”
“不,不是的……”付远之双唇发白,在地上跪挪了几步,搭住那夫人的膝头,“母亲,我,我……那是阿隽啊,我不能不管她!”
那夫人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忽地一下站起,扬手一记耳光甩去,厉声道:“所以就能自作主张,以身犯险,去那狼窝虎穴之地吗?你想过你母亲没有?!”
她拿起桌边的一把竹藤,起身绕到付远之后面,对着他瘦削的背脊,就是狠狠一抽:
“从小到大,母亲是如何教你的,凡遇上任何事情,都该以自己为重,绝不能以身犯险,旁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你莫忘了母亲是如何辛辛苦苦和你在这家中立足的,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厉声落下时,竹藤又是狠狠抽了一记,付远之咬紧牙关,未有丝毫闪躲,只是闷声忍住。
“更何况,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也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暗通款曲地绕上这么一圈,即便你将人救回了又如何,你以为奉国公府会存有几分感激?对你又有几分助力?简直吃力不讨好,愚蠢!”
“反倒是你父亲生性多疑,最不喜府中孩儿越过他,擅自做主,这回你出了个这样大的‘风头’,他嘴上夸你,但你焉知他心中如何作想?他不是没有别的孩子,你这个大公子的位置就真的稳若磐石吗!”
竹藤狠狠抽了一下又一下,那美貌夫人却越说越气,抽得愈发用力,即使看到那白色单衣上透出血痕来也未停手。
“这么多年来,母亲从不让你随意出头,叫你该藏拙时就得藏拙,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若你父亲这次真有了别的想法,你该怎样自处?这么多年来,你的谦恭顺从,进退有度,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不许咬牙忍住,痛就喊出来,回答母亲!”
付远之肩头微颤,额上冷汗涔流,在又一记竹藤狠狠抽下时,才沙哑着喊了声:“母亲!”
他后背血痕累累,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望着顶端气窗投入的微弱光芒,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旁人……旁人的死活,我可以不在乎……可阿隽不行,唯独她不行,我舍不下……”
这话一出,那美貌夫人脸色陡变,手心颤抖下,差点将那竹藤打断,“没出息的东西,你怎么能有牵绊,能有舍不下的软肋呢!必要时候,就连母亲你也是可以舍去的!你忘了母亲跟你说的话吗,你怎么就这般没出息呢!”
付远之被打得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太阳穴嗡嗡作响,却依旧强撑起背脊,咽下一口血水,坚持道:“不,母亲,不会舍……阿隽,也不会舍……孩儿有自己想守护的人……若那些人都不在了……即便得到了滔天的权势……又有何意思……”
“你,你这孽子!”美貌夫人双眼一红,想要再打下去时,却堪堪停在了半空,她呼吸紊乱间,忽地扔了竹藤,一把捂住脸,身影微颤着久久未动。
付远之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身后的无边黑暗,有些慌了:“母亲,你是哭了吗?都是孩儿不好,惹母亲伤心了……”
那美貌夫人一声未吭,只是在良久的沉寂之后,才慢慢放下了双手,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冰冷持重,除却眼角一圈微红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在这里静心思过吧,想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母亲不能陪你走一辈子的,母亲……只希望你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而去,拖着一只跛脚,努力维持仪态,一步一步地出了门。
跛娘,郑跛娘,付远之眨了眨眼,不知怎么,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耳边忽然响起那些年,大哥二哥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