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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弟千恩万谢,又奉承管事几句,把管事哄得心花怒放。
等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门口的侍婢走进侧间,把他们的对话重复给九宁听。
九宁喝了口茶,多弟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其实心眼灵活。
以后和多弟打交道得谨慎些。
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还是周嘉行好一点,虽然冷冰冰的软硬不吃,可他不会装腔作势来骗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不过他隐瞒身份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一看其实两人都不老实。
九宁继续喝茶。
藏书楼在蓬莱阁最东面,里面存储了许多古籍书卷,有些是周都督从不同地方搜刮来的,有些是崔氏南下时带的。那些藏书大多晦涩难懂,内容五花八门,基本和学堂里学的东西无关,所以平时很少有人去翻阅。
侍婢先带多弟去洗漱,头发全部拆开来洗上三遍,等洗头发的水彻底清澈了才行,然后拿梳篦一遍遍梳,身上也仔细洗刷,确保不会有虱子。最后再给她换上一套干净衣裙,带她去藏书楼当差。
多弟坚持要给九宁磕头再去,婢女拗不过她,领着她在廊前朝着九宁住的寝房磕了个头。
过了几天,侍婢告诉九宁,多弟非常勤快能干,每天认真整理藏书,从不偷懒。
九宁问:“她闲时看书吗?”
侍婢呆了一呆,“看书?多弟不认字呀!”
太平盛世想供一个读书人都难于登天,更何况现在是乱世,平民百姓中认字的不多,稍微有些学识就可以充当读书人。
多弟不认字?
九宁想起书中那些男人夸多弟的话:学识广博,不亚于男子。
她是真的不认字,假装自己是个才女欺骗其他人,还是现在不认字,后来自学成才了?
九宁有些头疼。
多弟举止粗俗,畏畏缩缩,没有哪一点和书中那个生命力顽强的原女主接近,唯一像的地方,大概就是心思活泛。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养着,不能让她和周嘉行结仇。
要是周嘉行半途又被多弟给毒死了,任务失败,九宁也会一命呜呼的。
而且这一次不会等来下一个任务。
九宁叮嘱侍婢,无论如何不能让多弟去箭道那边。
侍婢恭敬应了。
重阳前后,天气骤然冷下来,北风呼号了几天几夜,池子里的荷花还是落尽了,荷叶也枯了一半,蜷缩成小角形状,立于粼粼水波之间。
这天夜里屋瓦一片叮叮当当响,纷纷扬扬落起雪籽。
第二天早上,九宁站在廊前,拢紧绿地夹缬双面蜀锦披帛,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北边肯定早就落雪了,不知道阿翁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衔蝉在一旁道:“都督上次回信说年底就回来了,还说要和九娘一起吃腊八粥。”
九宁轻笑。
一个仆妇绕过长廊,匆匆走进庭院,下拜道:“九娘,大郎说今天寒冷,让灶房预备了过厅羊,请您一道去品尝。”
九宁啧了一声,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周嘉言竟然会主动请她去赴宴?
她知道今天家里有宴席,周嘉暄昨天和她说过。
“他请了哪些人?”
仆妇答:“今天是迎雪宴,江州有名有姓的郎君、小娘子都来了。”
春天有樱桃宴,夏天有赏荷宴,秋天有赏菊宴,冬天也不单调,除了赏梅宴、暖宴之外,还有迎雪宴、赏雪宴,自然也就有送雪宴。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各大世家互相显摆攀比,顺便交流感情,给所有适龄的未婚小郎君、小娘子一个相看未来伴侣的机会。
周嘉言作为周家的长子,快到迎娶媳妇的年纪了。
九宁听侍婢们八卦过,周百药瞧中了温婉贤淑的温家四娘。书中周嘉言最后也确实娶了温四娘。
这次迎雪宴,温四娘肯定会出席。
九宁眼珠一转,决定去看看热闹,她还没吃过蒸过厅羊。
天色阴沉也不妨碍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取乐。露天的庭院用锦布架起三座大帐篷,地上铺设簟席、毡毯,设坐榻、卧具、坐具,每一个帐篷里横放几条大长桌,桌上琳琅满目,俱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周围花几上供了数十瓶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鲜花。
帐篷里有乐班、乐伎表演乐舞,有琵琶、羯鼓、古琴、横笛独奏,也有合奏,彩衣舞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身着团花长衫、腰系绦带、手执长柄扇的侍女们如蝴蝶一般穿行于回廊和帐篷之间。
郎君、小娘子们或坐或卧,或围坐在一起说笑,或三三两两散落在角落里专心欣赏歌舞,或放浪形骸,直接跳上毡毯,和舞姬们一起手舞足蹈,或约齐几个平日交好的一起玩游戏,或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九宁走进其中一座帐篷,里面的舞姬正在跳一种需要不停转圈子的舞蹈,腰肢如柳条一般柔韧有力,舞姿绚烂,让人挪不开眼睛。
在场的郎君们低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好像很不屑似的,其实都在偷偷欣赏舞姬的表演。
九宁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舞姬一舞结束,纤腰一扭,朝郎君们款款下拜。
没人搭理她。
舞姬神色黯然,躬身退下。
帐篷里的少年郎君们偷偷撩起眼皮,目送舞姬离开。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嘉言的朋友也和他一样,假正经!
九宁出了帐篷,问衔蝉:“温四娘呢?”
衔蝉道:“温家的人还没来。”
没热闹可看,九宁背着手转了一大圈,进了另一座帐篷,走到正盘腿坐在长案上欣赏琵琶独奏的周嘉暄旁边,挨着他坐下,摇摇他的胳膊。
周嘉暄不用扭头就知道蹭上来的人一定是九宁,低头微笑,拈起一枚菊花饵糕递给她。
“怎么不去找八娘她们玩?”
八娘最近常常给九宁送吃的玩的,主动邀她一起玩,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九宁接了饵糕,说:“她们又在斗花草,没意思。”
周嘉暄轻笑,示意旁边侍从给她奉茶:“没意思就别去了,陪我坐一会儿。”
九宁点点头,坐在他身边吃果子,连吃了一小盘,无事可做,脑袋往周嘉暄胳膊上一放,挨着他打瞌睡。
不管是琵琶还是羯鼓,所有奏出来的曲子对她来说都是助眠曲。
周嘉暄没有推开她,由着她像只猫一样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
看她果真闭上眼睛瞌睡,怕她着凉,手臂抬起,让她睡在自己膝上,宽大的袖摆轻轻落下,拢住她的肩膀。
今天的宴席只有两位长辈坐镇,剩下的都是年轻人,两位夫人知道年轻人嫌她们啰嗦,不想讨人嫌,挪到屋里吃茶去了。
在场的郎君中,周嘉言和周嘉暄身份最高,按理来说其他世家子弟应该找周嘉言联络感情,但周嘉言很快发现,所有人只和他随便敷衍几句,转身就去奉承周嘉暄了。
周嘉言脸色阴晴不定。
周嘉暄也慢慢看出不对劲来。
他喜欢琵琶,平时世家宴饮聚会总是一个人找个角落欣赏琵琶独奏,其他世家子弟知道他的喜好,不会过来打扰他,今天却陆陆续续结伴过来和他打招呼,言语客气,隐隐有巴结之态。
周嘉暄皱眉,扶九宁起来。人来人往的,她不能在这儿瞌睡。
九宁小手揉了揉眼睛,双眼朦胧,说话带着软软的鼻音:“阿兄,蒸羊做好了?”
周嘉暄挑挑眉,不自觉笑出声,“没有,我这边太吵了,你去后头睡吧。待会儿蒸羊做好了,我去叫你。”
他给左右侍立的侍婢使了个眼色。
侍婢上前,簇拥着九宁离开。
九宁站起来走了几步,瞌睡虫不翼而飞,没有去婢女们收拾好的厢房小憩,脚步一拐,径直往最热闹的那座帐篷走去。
帐篷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比肩接踵,密不透风。
阿三和阿四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用他们高大的身躯硬挤出一条路来。
九宁走进去,眼前闪过一道绚丽的彩光。
原来帐篷里的两个小郎君在斗鸡,两只雄鸡都气宇轩昂,毛色鲜亮,几丝天光从帐篷顶斜斜落下,雄鸡扑腾间,羽毛折射出一道道炫目华光。
其中一家的雄鸡明显占了上风,叫好声此起彼伏。
那个被打败的,正好是十一郎。
一众少年郎们哈哈大笑,取笑十一郎。
十一郎输了比赛,面红耳赤,尤其当他看到九宁也站在一边笑盈盈望着自己,愈发尴尬,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周围的人哄笑得更厉害。
“你们周家郎君果然不善于此道,哈哈哈!”
一人起哄:“去把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