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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九宁睁开眼睛,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手指攥紧袍子。
“阿兄。”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周嘉行慢慢转过头,俯视着栏杆上的九宁。
粉嘟嘟的小脸,双眉弯弯,大眼睛水润清澈,长睫扑闪,像是在撒娇:“阿兄背我回去。”
声音又娇又柔。
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软了心肠,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这么一个粉妆玉琢、娇憨可人的妹妹,如果不是崔氏的女儿……
可惜,她是。
老仆的担心纯属多余,崔氏已经故去,周嘉行不会因为上一代的仇恨迁怒到一个小娃娃身上。
他从没有想过要报复这个无辜的妹妹。
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既不讨厌妹妹,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
“愣着干什么?快背九娘回房!”
九宁终于醒了,婢女抚胸长舒一口气,见周嘉行站着不动,而且神色仿佛很冷淡,厉声道。
周嘉行转身,余光看着九宁柔嫩的手指从自己袍角慢慢滑落,道:“她没有大碍,我去请三郎。”
他抬脚出去。
水榭里,九宁眉头紧皱,肚子又开始疼了。
婢女跪坐下来,小心翼翼给她拭汗,“九娘,哪里不舒服?”
九宁浑身难受,懒得吭声。
周嘉行竟然走了!
就这么走了!
本来以为眼前的人是三哥,等看到微微蜷曲的墨黑卷发,她意识到自己抓着的人是周嘉行,正想将错就错让这个将来的皇帝背自己一次,结果人家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宁捂紧心口,这个二哥好无情。
第23章 长更
无情的二哥走了没一会儿; 三哥周嘉暄匆匆赶到水榭。
九宁坐起来; 小手捏成拳头揉揉眼睛。
“阿兄。”
周嘉暄蹲下|身,摸了摸她晕红的脸,指尖冰凉。
“你病了。”他皱眉; 背起九宁,走出水榭,扭头问; “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怕吃药?”
九宁下巴往周嘉暄肩膀上一搁; 像只小乌龟一样紧紧扒在他背上; 脑袋一歪; 用自己鬓边戴的飘枝花去蹭他的脸; 笑着说:“阿兄,我没病,我这是懒的。”
虽然在笑,声音却有气无力。
周嘉暄没说话,脚步迈得更快。一早发现她手心发冷的时候就该察觉到的,她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照顾; 怕惹父亲厌烦; 疼了不舒服了从不敢声张。
他心焦自责,背上的九宁却不老实; 不停用绢花蹭他的脖子。
“阿兄,别惊动阿翁和阿耶他们。”
这种毛病请郎中没有用; 一会儿就能好的; 郎中来了也是瞎折腾; 只会让她静养。
她不想和上次一样半个多月出不了门。
周嘉暄沉默了一瞬。
“好,阿兄在这儿,难受了就和阿兄说,知道吗?”
九宁还没有被人如此善待过,心里酸酸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小手紧紧搂住周嘉暄。
“阿兄,你对我真好。”
崔氏生前花式拉仇恨,对周嘉言和周嘉暄兄弟俩很冷淡,而且还曾和周嘉言起过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周嘉言不喜欢崔氏,恨屋及乌,顺带着也看九宁不顺眼。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周嘉暄却从没有计较过这些,把九宁当成同胞妹妹一样疼爱,待她又温和又体贴。
九宁的这句感叹发自内心。
在周嘉暄听来,却像是在撒娇。
他笑了笑,扭头,鼻尖轻轻蹭一下九宁红扑扑的小脸蛋。
“阿兄是你兄长,自然要待你好。别怕,阿兄不会告诉阿耶的。”
“阿兄最好了!”
九宁嘿嘿笑,这才老实下来,不折腾周嘉暄的脖子了,脑袋乖乖贴着他瘦削的肩。
目光乱转,无意间落在遥遥缀在最后面的周嘉行线条分明的侧脸上。
他叫来周嘉暄后,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九宁脖子一扭,小脸换了个方向。
哼!不看他!
肚子就是因为他疼的,看到他那张脸就来气。
难怪书里那么多英雄豪杰拜倒在高绛仙的石榴裙下,周嘉行却独树一帜,始终无动于衷——果然心性坚韧。
九宁撇撇嘴,还好她有两手准备,此路不通,换一条走就是了!
她不会轻易认输。
周嘉暄背着九宁回蓬莱阁,“生病不能不请郎中,阿兄有个认识的朋友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
九宁靠坐在窗下铺了一层波斯绒毯的美人榻上,乖巧地嗯一声。
三哥已经为她妥协了,看就看吧。
香几上供了一尊狻猊鎏金香炉,焚的是沁人心脾的甜香。
青烟缭绕,珠帘高卷。
屏风外面传来脚步声,周嘉暄迎了出去,口中道:“劳你走一趟。”
衣袍拂过门槛,窸窸窣窣响,来人嗓音柔和,“不碍事,我正好有东西交给令妹。”
九宁抬起头。
通向外室的门口有个人逆光站着,一身缁衣,高挑纤瘦,背着光,看不清五官,眼瞳漆黑。
他的眸光非常干净,不是涉世未深的干净,而是雪后茫茫一片的皓然一色。
竟是那个小沙弥雪庭。
不愧是高僧的徒弟,重重轻软帘幕相隔,他往这边看过来,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九宁就觉得整个人一阵恍惚,好像潺潺的水波温柔抚过,所有躁动不安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片平和宁静。
雪庭绕过屏风,走到九宁面前,为她把脉。
九宁杏眼圆瞪,细细打量他。
眉眼精致清秀,有些男生女相,虽然头发剃光了,也依然掩不住他出尘脱俗的美貌,还好是个小沙弥,要是个留长发的郎君,江州不知会有多少小娘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三哥眉目清秀,气度优雅,一身浓浓书卷气,一望而知是个教养很好的世家郎君。像山间翠竹,像水边菡萏,让人忍不住亲近。
雪庭呢,就是一种闲庭野鹤、平静如水般的美。
至于二哥周嘉行……带了几分野性,冷冰冰的,但一旦烧着起来,那就是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谁也扑不灭。
简而言之,山崩地裂,雷霆万钧,谁也扛不住他的冲冠一怒。
雪庭常常随慧梵禅师和各大世家贵妇打交道,规矩很好,眼眸低垂,目不斜视,收回手,对等在一边的周嘉暄道:“没有大碍,可能是累着了。”
周嘉暄松了口气。雪庭年纪虽小,但曾在宫中师从名医,医术高超,江州的郎中都不及他。
九宁回过神,双手一摊,笑嘻嘻道:“阿兄,你看,我真的没病!”
“好,知道了,是阿兄错了。”
周嘉暄手指微曲,敲敲她脑袋。
九宁捂着头顶簪珠翠的螺髻不让他碰,“梳了好久才梳好的。”
兄妹笑闹了几句,雪庭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仆从取出一只鎏金线刻八宝吉祥纹银盒。
“再过几日就是小娘子的生辰,祝娘子青春永驻,松鹤延年。”
九宁一愣,她的生辰快到了?
等等,小沙弥为什么要给她贺寿?
她还没来得及问,雪庭已经起身告辞,周嘉暄亲自送他出去。
侍婢打开银盒给九宁看,墨绿织锦缎子上一串通体黄绿的佛珠,每一颗都晶莹玉润,水色透亮。
九宁拿起佛珠把玩了一会儿。
周嘉暄送完雪庭进来,见她拿着佛珠发呆,含笑打趣:“这可是东夷国进贡的宝珠,随便一颗都很贵重,仔细收好了,摔碎了你又要哭鼻子。”
九宁看他仿佛习以为常的样子,忍不住问:“阿兄,雪庭为什么会送这么珍贵的佛珠给我?”
“他年年都送,你忘了?”
周嘉暄走到榻前,拍拍九宁的脸——怕揉乱她的宝贝发型。
“才说没病,怎么又犯迷糊了?”
九宁嘿嘿一笑,低头戴上佛珠,掩饰自己的心虚。
“看来是真喜欢,这就戴上了。”
周嘉暄笑了笑,没有说其他的。
要是一般小娘子,收到这种贵重礼物肯定要先给长辈过目。观音奴不一样,崔氏留给她的首饰随便拿出一样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她早就习惯了,这串佛珠固然稀罕,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因此他也没说她年纪小要替她收着的话,随她自己处置。
有僮仆从周都督那边过来,催周嘉暄赶紧过去。
周嘉暄答应了一声。
九宁下地,趿拉着彩绣睡鞋送周嘉暄出去,一直送到长廊前才转回来。
“好了,今晚早些睡,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别瞒着我。”
周嘉暄叮嘱了好几句才走。
九宁站在黑漆廊柱旁朝他挥挥手,束发的丝绦被风吹起,平添了几分俏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