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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这里,在他身边。
他看着她说话,目光落在她小巧红润的唇上,“你病了。”
九宁一怔。
周嘉行拉起她的手,“你病着,我不想让你费神。”
他站起身,走动间衣袍发出簌簌轻响,走到九宁面前,俯身。
九宁看着他压下来。
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她真的能数他的眼睫了。
“最近头疼不疼?”
他眼神克制而又炙热,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九宁回过神,摇摇头。
原来周嘉行不和她谈,不问她为什么先回鄂州,不问这两年她经历了什么,一个人憋着生闷气,然后又一个人想通了……就是因为怕惹她生气?
她想起来了,每次她生病,医士都会强调她有头风,没事别让她生气。
于是周嘉行就照办了?
这么说……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混账起来的时候特别惹人生气。
九宁啼笑皆非,眼前忽然一黑。
周嘉行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捂住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九宁啊了一声,还没动作,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按住她的肩膀。
即使隔了厚厚的衣物,他宽大的手掌一点一点摩擦胳膊肩膀的感觉还是极为强烈,有点麻,有点痒,她心弦跳动,忽然动不了。
额头一阵酥麻,温热的唇落下来,轻轻碰了一下。
屋外在落雪,墙角的莲花滴漏发出哗哗声,长廊里亲兵一动不动,石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芭蕉伫立在雪中,叶片依然翠绿。
九宁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周嘉行已经退开了,蒙着她眼睛的手也拿开了,看着她的唇,道:“对不起。”
九宁还有点晕。
周嘉行凝视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九宁睁大眼睛,他居然笑了?
周嘉行嘴角微微上扬,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再次俯身,这一次吻落在她那双像星子一样的眼睛上。
九宁浑身发毛。
周嘉行感觉到她的紧张,退开一点,轻轻搂住她,坚实的臂膀环绕着她。
“我知道你为什么先回鄂州……我只是不敢相信。”
因为知道他肯定会回鄂州,所以她不去江州,先到鄂州来等他。
周家就在江州,她一直和周嘉暄通信,一定急着回去见周嘉暄吧?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为他多等几天,先和他见面,再去解决周家的事。就像约定的那样,她不再隐瞒他,也不再躲避他,她是真的在意他。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周嘉行抱着九宁,闻着她发间的淡淡清香,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就够了。
其他的,他来做。
第127章
雪后初霁; 庭院假山被皑皑白雪覆盖,雪下透出山石原本的微微青黑色,一眼望去,好似塞外连绵起伏的千峰万壑。
多弟抱着一捧腊梅花走过长廊,瞥见拐角的地方有两人凑在一处说话,双眼微微一眯,脚步放轻。
那两人她认得; 是怀朗和唐泽。
他们背对着她,正在小声讨论着什么,神情很严肃。
怀朗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很快察觉到多弟在靠近,立刻止住话头; 转身走远。
多弟走过去; 瞪一眼唐泽:“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唐泽支支吾吾道:“没什么; 郎主问贵主的病好了没有; 今早吃的什么; 吃得香不香;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些周嘉行每天都要问的。
多弟翻个白眼; 怀疑唐泽是不是在装傻。
仔细一想,唐泽还真不像装傻; 正因为他笨拙; 贵主才不会特别反感他。
眼珠转了一转; 多弟暂时把这事存在心里; 捧着腊梅花进屋。
九宁病情好转,医士交代她不能受凉,屋里整日烧着几盆明旺的炭火,窗前供的花每天要换两次。
书房很空旷,没有摆放太多陈设器具,中间铺设几层厚波斯绒毯的榻上两张并对放着的花梨大书案,书案略显凌乱,上面堆得高高的书卷、册子、战报和零散的杂物。
周嘉行和九宁盘腿坐在各自的书案前,刚好面对面,低着头,处理自己的公务。
多弟蹑手蹑脚走进去,换下铜瓶里的花,洗了手,给九宁换了一盏温的秋梨膏水。
九宁一上午都在看账本,看得头晕眼花,喝几口秋梨膏,撒开手里的卷册,往后仰靠在隐囊上,双手握成小拳头,轻捶身下的波斯绒毯,长叹一声,道:“我好累啊!”
真的累!
朝廷名存实亡,各地税收由当地节镇征取,长安除了吃老本之外,一点收入都没有。她没有动长安的宝库,养兵、抚民的钱大部分来自武宗留下的钱财和蜀地的赋税。随着开支越来越多,她现在不得不亲自过问账目上的事,以免底下的人阳奉阴违,私自克扣。
她不必全懂,但至少要做到心里有数。
管账不只是算算数字那么简单,极其复杂而琐碎。为了一项账目,她得翻遍之前和蜀地官员、卢公等人的来往信件,查清对应的那一项涉及到的全部背景,大到该州该县是哪个官吏主事,当年的税是怎么征收的,小到那个县下面是什么乡,乡下面是哪个村子,村子具体坐落在什么地方,田地是旱田还是水田,主粮是什么,气候怎么样,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入伍当兵的男丁……
她整理了一上午,整理得头晕脑胀,才只理出一丁点头绪。
耳边传来织物摩擦的簌簌轻响,周嘉行放下他手中的战报,挪到九宁身边,居高临下,眸子一眨不眨,俯视着她的脸。
一想到眼前的人处理什么都特别快,九宁不由得羡慕又佩服,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嫉妒。
她揉揉眉心,“真累!”
周嘉行没说话,一手撑着绒毯,整个人罩在九宁上方,另一只手拿起她书案上随意堆叠的卷册,
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会儿,问:“在长安的时候,也这么累?”
……
昨天在书房的时候,九宁没有抗拒周嘉行的亲近,之后大大方方留下来,和他说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只要他想问的事情,能回答的她都回答了。
她也不清楚或者回答不了的,也如实告诉他。
怀朗、唐泽长期待在九宁身边,周嘉行知道她这两年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虽然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是听她面对面亲口讲给他听,感觉很不一样。
比如怀朗信上只会轻描淡写说一句她连赶半个月的路到达西川,接见当地官员。
而九宁会盘腿坐在他面前,和他抱怨赶路的时候骑了几天几夜的马,怕路上遇到乱兵,他们尽挑最近的路走,马不停蹄,她大腿都磨破了,疼得她坐都坐不住。
“不碰都疼!疼得眼泪打转的感觉,现在回想都觉得真的疼……”
但是那时候九宁还没有收服东川,不能当着部下的面露怯。
她是女子,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点软弱、娇气,蜀地的官员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尊敬她。
所以她得刚强,得身先士卒,得保持冷静,哪怕藩镇的军队就在对面,她怕得浑身发抖,也必须沉着地带领部下撤退——即使这些只是伪装,她也得强忍恐惧装下去。
长公主的身份只是个起头,重要的是她怎么发挥这个身份带来的益处。
她咬牙坚持,和士兵们一样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风里来雪里去,足迹几乎踏遍蜀地。期间,她从未叫过一声苦。
士兵们由衷敬服她,才会愿意跟随她。
她能掌控手里的兵,没有被部下架空、当成傀儡摆布,那些各怀心思的蜀地官员才会承认她的身份。
如果她只是一个单纯哭着逃到蜀地、前去投奔杨昌父子的娇弱贵女,即使她父亲是武宗,即使她坐拥金山银山,即使她带了几万人马,也不会有太多人理睬她。
李曦还是皇帝呢,真把他当成皇帝的有几人?
前世,雪庭以为保住周家就能保护小九娘,死在汴州军手上。他死了以后,他留下的那些人难道就不知道小九娘的身份么?
他们知道,但他们并没有为小九娘奔走,因为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人走茶凉,他们不会像忠于雪庭那样忠于她。
所以九宁得自己站出来,长公主这个身份才能真正被世人所承认,所爱戴。
九宁回忆往事,又笑又叹,道:“有一次我和雪庭经过一处峡谷,和东川的兵擦肩而过。离得只有一里远,我能看到东川兵的旗帜……他们起码有几千人,我们只有几百人……我好几天没睡,吓得我立马精神了!好在炎延机智,利用地形把东川的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