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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马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飞驰到父子二人跟前,为首的裨将勒马停下,朝李司空抱拳。
借着昏黄的火光,李承业认出对方是河东军部将,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敌人的埋伏呢!
李承业环顾一圈,发现来了至少有几百人,扭头看向李元宗,“父亲叫这些人来做什么?”
李元宗没答,他没戴头盔,一头白发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惹眼。
火把燃烧的滋滋响声中,他问自己的儿子:“周嘉行带来的那些精骑,还剩下多少个?”
李承业一愣,忙回头去看自己的亲信。
亲信道:“应当都在驻地中,周使君治军严明,他的精骑并未参加夜宴。”
李承业补充道:“父亲不必担心这些精骑,他们无路可逃,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李元宗没看他,对部将道:“一个不留。”
部将应喏,转头,带领兵士冲进驻地。
李承业疑惑道:“父亲这是?”
李元宗撩起眼皮,扫一眼儿子,目光森冷。
李承业深受父亲宠爱,还从未在父亲脸上看到过如此冷漠的表情,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李元宗收回视线,不再看儿子,冷笑:“你以为一把火就能杀了周嘉行?”
李承业张口结舌。
李元宗一扯缰绳,声调拔高,发布命令:“你们立刻出城,沿路追击,看到骑马的人,不管是谁的人马,杀!今晚宴会来客,除了河东军将,其他部落的人,杀!关闭城门,查清城中所有人口,非军籍者,杀!”
一片寂静。
唯有火把燃烧的声响。
气氛压抑凝重,火光中闪烁着凛冽的刀光剑影,肃杀之气在沉寂中蔓延开来。
稗将们齐声应喏,拨马转身,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沙土飞扬,几百个满带杀机的身影融入夜色中,黑黢黢的苍穹下回荡着杂乱的马蹄声。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李承业心慌意乱,耳朵咚咚直响,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杀光所有人?
“我在做什么?”
李元宗嗤笑了一声,拨马转了个头,和儿子错身而过时,抬起手,一巴掌抽过去。
一声响亮的脆响。
李承业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这一巴掌掀下马背,在地上连翻了几下才停住,摔了个鼻青脸肿。
“你还有脸问老子在做什么?”李元宗接过亲兵递到手边的鞭子,驱马走到儿子跟前,一鞭子狠狠甩过去,“老子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一鞭子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要狠,李承业细皮嫩肉,哪经受得住?当即皮开肉绽,疼得哎哟哎呦直叫唤。
李元宗没有心软,鞭子雨点似的砸向儿子。
“老子问你,周嘉行的营帐起火,他的精骑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会被你那点小伎俩困住?真要是一把火就能烧了他,老子为什么不动手?你要是真有那个魄力借这个机会除掉勃格和周嘉行,就得做好万全准备,下手要狠、准、快,确保他们都没有翻身的可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别动那个心思!结下私怨,又纵虎归山,还让他占了大义,后患无穷!无毒不丈夫,你要是真能杀了周嘉行,杀了勃格,老子倒要对你刮目相看,偏偏你什么都做不成!”
李元宗停下来,喘了几喘,那双苍老的眼眸底下,翻涌着愤怒和失望。
他甩了鞭子,目光阴冷,近乎咆哮道:“今晚杀不了周嘉行,就是天亡我河东军!等老子死了,你们这群废物,全都得命丧他手!你还有脸在这里构陷你兄弟?”
几十鞭子劈头盖脸抽在脸上身上,李承业遍体鳞伤,喊都喊不出来了。
父亲的话更是让他魂飞魄散——原来李元宗根本没上当!他问都不问一句就知道阿史那勃格是清白的!
“父亲……”李承业无地自容,痛哭流涕。
李元宗掉头便走,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勃格是什么人?他会纵火烧人?他真要杀周嘉行,提把剑就去杀了!他是老子养大的,老子比你清楚!”
李承业满身伤痕,躺在沙地上,呜咽不止,坐骑茫然无措,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周围的幕僚、将士比那匹围着主人转圈的马还要茫然,面面相觑了一阵,追上李元宗。
“司空,要……要放了勃格吗?”
既然司空知道勃格是被冤枉的,为什么刚才不说出来?
李元宗摇摇头,顿了一下,不带一丝犹豫,沉声道:“派出所有兵力,务必要拦住周嘉行,所有过关者,就地杀死!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幕僚倒吸一口凉气。
司空这是打算把方圆百里内所有不是河东军将的人全杀了……
如此大规模地滥杀无辜,会引来天下人侧目呀!
李元宗望着沉沉夜色下的土城,眸光阴沉,神情沉重。
“宝郎暗杀周嘉行,我们已经输了名声,如果真让周嘉行逃了,就是满盘皆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周嘉行和他的所有部下,顺便把小部落的人也杀光。
幕僚眼皮直跳:“勃格是一员猛将,既然他是被冤枉的,司空放了他,他必定感激在心……”
李元宗摇了摇头。
幕僚忙停下,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张大嘴巴,一脸悚然。
周嘉行很可能已经金蝉脱壳,等他安全回到鄂州,肯定要求河东军给他们一个交代。而在世人眼中,今晚纵火的是阿史那勃格。所以司空明知勃格蒙冤,仍然让李承业关押勃格……因为司空没有把握能杀了周嘉行,是以才没有当众拆穿李承业!
如果周嘉行非要报今日之仇,司空很可能把勃格推出去平息他的怒火。
一来,阿史那勃格是波斯人,随突厥姓,始终游离在河东军外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把河东军摘出来。
二来,阿史那勃格和周嘉行素有交情,周嘉行帐下缺兵少将,或许不会杀他。
司空……其实什么都看得明白。
幕僚怔了许久。
那头,李元宗早已甩开鞭子,纵马奔出营地。
他老了,却不得不亲自带兵去追击周嘉行。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周嘉行不死,河东军必然败在他手上。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漆黑的天穹下,曾经势倾朝野、大权独揽的李司空策马奔向黑暗中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的茫茫草原,一头花白的乱发,在火光映照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
翌日傍晚,李元宗肩披霞光,回到驻地。
他神色疲惫,看起来像陡然老了十岁,下马时动作迟缓。
李承业披头散发,跪在帐前,负荆请罪。
他已经从幕僚口中得知父亲并没有为阿史那勃格洗清冤屈,这说明父亲仍然要保他,亲信们劝他过来主动认错。
亲信意味深长道:“郎君,人人都说司空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其实不然!正好相反,自从几年前的那次长安遇险后,司空的手段越来越柔和了。郎君是司空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司空对郎君寄予厚望,所以才如此动怒,只要郎君真心悔过,司空一定会原谅郎君!”
李承业回头细想,发现亲信并不是信口开河。
李司空这些年确实动不动就骂人,每天吼这个骂那个,有一点不顺心就咆哮……可李司空并没有杀死那几个动手谋害他的年长儿子,他早已不年轻了,不像以前那样能毫不犹豫地下手除掉背叛自己的儿子。
怀揣着希望,李承业跪倒在李司空脚下,泪落纷纷。
李司空脚步沉重,扫一眼儿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远点。”
李承业没敢吱声,跪地叩首。
李司空没再理会儿子,进了大帐,叫来幕僚:“把勃格带过来。”
幕僚应喏,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兵士押着阿史那勃格走进大帐。
阿史那勃格被绑了一天一夜,身上大片大片青肿,进了大帐后,抬眼看李司空,没有说话。
李司空示意亲兵给阿史那勃格松绑,挥手命其他人出去,倒了杯茶,递给阿史那勃格。
阿史那勃格手脚僵硬,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那盏茶,一口饮尽。
李司空干脆把茶罐推给他。
阿史那勃格捧起茶罐,咕咚咕咚几口喝完茶,抹一下嘴角。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李司空打破沉默:“周嘉行早就跑了……他很机警。”
阿史那勃格咧嘴一笑:“苏郎就是在草原崛起的,他只在土城转一圈就能推算出那条最安全、最便捷的路,义父……”
他叫出这一声,想起昨天李司空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