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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第一路赶到城外的大军并非由邓珪本人率领,只是一个形貌和他有些相像的稗将。邓珪知道自己来不及赶回,故意派人假冒自己以震慑炎延和部下,扰乱军心,想吓跑他们。
炎延他们上当了,以为城外骂阵的真的是邓珪本人,但他们没有被吓走,邓珪的计策失败了。
邓珪此前被“捡到”李曦的好运气冲昏了头脑,还没控制住东西川局势就想拿捏杨昌父子,结果阴沟里翻船,让李昭给钻了空子,又在西川痛失长子,急怒攻心,当众呕血,发誓要手刃炎延。
炎延毫无畏惧,利用邓珪复仇心切之下的暴躁易怒和他对自己的轻视,屡次出城主动挑衅。邓珪怒发冲冠,在一次和炎延交手的过程中被她砍伤了胳膊,狼狈退兵。
此后两军相持月余,互有胜负。等杨节度使的援兵赶到,局势扭转,邓珪自知大势已去,在部将的保护下突围出去,炎延亲自带兵追赶,张弓连放数箭,先射中邓珪的坐骑,让他摔落马背,然后一箭射中他肩膀,一箭射中他胳膊的旧伤处。
邓珪兵败被俘,炎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送去成都府。
李曦当初曾想留在梓州,但心里却对邓珪恨之入骨,得知邓珪被抓,想也不想就要杀了他。
九宁没有反对。
杨节度使等人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邓珪一死,东川群龙无首,李曦下旨封赏炎延,让她代为署理东川,并提拔了几个蜀地本地官员,由他们处理东川政务。
信报上抄了一份李曦的旨意,李昭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发现那几个被提拔的人名字很陌生。
他叫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内侍,问他记不记得那几个官员的背景。
内侍回想了片刻,道:“大王,这几个人年纪不小了,入蜀多年却一直没有升官,碌碌无为,没什么大的建树,所以您对他们没有印象。”
“年纪不小?”李昭心里一动,问,“他们是哪年中的进士?”
内侍答说:“都是武宗在位时的进士。”
李昭明白了。
那些都是九宁的人。
梓州是炎延打下来的,杨节度使不会打东川的主意,那东川自然要交到她手上。她提拔武宗的旧人,那些官员自会对她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内侍小声道:“大王……长公主不会害圣人,也不会害您,蜀地远离战乱,您……您还是回成都府吧。”
李昭回过神,摇了摇头。
即使长安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他也要回去。
内侍继续劝:“大王,长公主菩萨心肠,博施济众,虽是个女儿身,却不顾危险设法营救圣人和您,您为什么提防着公主?您如果和公主同心协力,肯定能有所作为!”
李昭苦笑。
他知道九宁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她是勇救兄长的烈女,由高僧雪庭抚养长大,宅心仁厚,爱民如子……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内侍居然也这么认为。
内侍们对望一眼,长叹一口气。
大王执意如此,他们劝不了大王,只能和以前一样继续忠诚地跟随大王,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退缩。
……
李昭继续往东走。
炎延顺利拿下梓州后,继续带兵剿匪,各地流寇和残兵纷纷投降,风气为之一肃。九宁和雪庭配合默契,迅速派遣文官分赴各地管理地方州县,丈量土地,均定田租,减免赋税。
一时之间,民间称颂之声不绝。
李昭发现,逃往蜀地的难民一天比一天多。
契丹被赶出中原了,但中原百姓并不敢返回家乡,因为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中原即将迎来几场更大的战争。
听说蜀地还算太平,而且长公主和圣人都在成都府,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往西逃,祈求能获得长公主的庇护。
在一波一波逃难的人群中,往东走的李昭一行人显得特别打眼。
有好心的人劝他掉头回去:“到处都在打仗,这位郎君怎么还往东走?”
李昭望着东边的方向,轻声道:“我家乡在东边。”
“国都没了,还有什么家?”
那人摇头叹息,见李昭不听劝,心中暗道可惜了这么个俊郎君,抬脚走了。
李昭没有回头,继续往东。
……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出川。
迎接他们的,是一批携家带口南逃的百姓。
这些人有男有女,步履匆忙。
据他们说,圣人西逃,长安无主,长安附近的几大节镇按捺不住,预备起兵。
这其中,凤翔节度使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他趁李曦逃之夭夭而李元宗和周嘉行率兵抵御契丹入侵无暇西顾时,暗中集结兵力,发兵攻打兴元并成功攻占,周围几大节镇也落入他手,下一步他率领的几万大军将直逼上都长安。
凤翔节度使是叛军出身,因为背叛旧主而受到朝廷褒奖,此人性情歹毒,一身匪气,杀人如麻。
李昭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口一阵发凉。
内府烧成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王公贵族、世家侯门的末日来了。
而那些手无寸铁、娇生惯养的皇室女眷,此刻还在长安城中。
李曦走的时候没带上他们。
残阳如血。
一抹抹赤红云霞在天际处翻涌汇聚,好似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要将整个天地都点燃。
李昭闭一闭眼睛,毅然踏上回京的那条长道。
他活得不像个亲王,至少要死得像个李家儿郎。
没人守卫长安,他来守。
第111章
李昭抵达长安时;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突如其来。
铅云密布,雪落纷纷; 高耸的古老石砖城墙上飘扬着黑色旗帜,猎猎风声回荡在连接城墙、夹城和皇城的宫墙回廊之间。一座座绮丽宏伟的楼台殿宇矗立在初雪之中,鸦群如乌云一般凌空而下,在琼楼玉宇上空盘旋流连; 久久不散。
城门前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朝廷早已下令不许百姓出城,但王公贵族、世家门阀有的是办法拿到出城的文书; 他们贿赂守城的禁卫军; 在私兵部曲和豪奴的保护下驱车离开长安; 向西奔去。
李昭从西边而来,刚好和几家出逃的世家车驾迎面撞上。
久别重逢,又是在兵荒马乱的时节重逢; 两边都一时无言,心绪复杂。
来不及多寒暄; 急着逃难的人第一句便问李昭:“圣人果真在成都府?杨节度使能保住西川吗?”
李昭骑在马背上,对马车里的人点了点头; 面色冷淡。
对方顿时大喜,招呼同伴跟上自己,看一眼李昭; 见他风尘仆仆; 身边只有寥寥内侍跟随; 道:“大王随我们一道去成都府罢。”
李昭摇了摇头; 轻轻夹一下马腹,向着城门的方向驰去。
对方一怔,趴在车窗上目送他逆着出城的人流远去,叹口气,吩咐赶车的豪奴:“走吧!”
李昭一路上遇到很多人。
有宗室,有朝中大臣,有德高望重的僧侣。
其中很多人和他熟识,这些人看到他,都劝他和他们一起离开。
他摇头拒绝,那些人长叹一声,没有多劝,带着家眷和财宝,奴仆簇拥着,头也不回地逃离长安。
一行人沿着长街入城,没有热闹喧腾的坊市,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所过之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昔日繁华的上都笼罩在战乱的阴霾之下,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万幸城中还有士兵在维持秩序,所以老百姓敢在白天出门搜寻果腹的食物和保暖的衾被。他们表情麻木,紧紧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食物,匆匆掠过长街。
皇城外的禁卫军将军认出李昭,大惊,愣了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忙迎他入城。
李昭匆匆入城,问起长安现在的情况。
将军答道:“大臣们能跑的都跑了,翰林学士、中书侍郎、京兆尹,全走了,郭将军他们也带着军队走了……只有卢公还在,卢公不肯走,现在城中只有一万禁卫军驻守,卢公说分守城门会分散兵力,把他们全部召回内城,准备死守宫城。外城管不了,白天还好……”
说到这里,将军顿了一下。
“到了夜里,无人巡守,有几伙人成群结队沿坊抢劫杀人,里坊处处都是哭声……我们实在管不了。”
宫城被攻破就意味着国破,而且太后、皇后、贵妃和公主们都还在宫城内,卢公没法送妃嫔们出城,必须死守宫城。他知道现在外城已经是人间炼狱,但他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只剩下最后的一万禁卫军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宫里。路上遇见的宫人、内侍一个个蓬头垢面,神情呆滞,认出迎面走来的年轻郎君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