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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外,和阿三几人一起混进人群、等待时机的九宁忽然瞳孔一缩,看着刚才那几个护卫的背影,若有所思。
沉吟半晌后,她恍然大悟,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她吩咐阿三:“想办法混进去,告诉雪庭和杨将军,有人捷足先登,救走圣人了。”
阿三悚然,下意识问:“谁?”
九宁笑了笑,没答。
不管是谁,反正李曦今晚死不了。
……
刺史府乱成一团。
今晚不止九宁他们来探邓刺史的虚实,宴席上其他宾客也不是善茬。
李曦的身份太重要了,想要利用他的人太多。
刚才那伙带着紧急军情冲进府的兵士就是来救李曦的,而府里的骚乱肯定也是他们挑起来的。
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邓刺史防备这个,防备那个,也防备杨涧,唯独没防备他自己的部下。
他前脚给杨昌挖了个坑,今晚,他也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杨涧和雪庭都不是一般人,肯定能全身而退,九宁没有多做停留,在亲兵们的保护下悄然离开。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并不影响她的心情。
李曦害过周都督,她并不是真的想救李曦,“勇救从兄”这出戏码就是做出来给杨昌和杨涧父子看的。
结果不重要。
九宁换回女装,阿三几人找到接应的其他亲兵,一行人伪装成商旅,赶在封城前出了城。
炎延带着部曲等在城外,知道刺史府出了变故,她已经做好进城救人的准备。
九宁道:“留下几个人接应杨将军和雪庭,我们先撤走,梓州要乱。”
炎延应喏,招呼部曲赶紧行动。
天将拂晓时,他们安全撤到几十里外的近郊处。
炎延这会儿已经从阿三那里听说昨晚刺史府里发生的事,不由咋舌,问:“那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阿三支支吾吾,答不出所以然。
炎延嫌弃地瞥他一眼。
阿三忍气吞声。
等了差不多三个时辰,雪庭和杨涧先后找了过来。
雪庭仍旧是一身宽大僧服,神态平静,就仿佛刚刚踏青归来。
杨涧则灰头土脸,一身锦袍皱成一团,身上还有血迹——昨晚李曦在邓刺史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他赶过去时,刚好和对方撞了个正着,交手的时候受了点轻伤。
等他包扎好伤口,九宁问他:“昨晚劫走圣人的是谁?”
杨涧摇摇头,皱眉说:“昨晚太混乱了,我没能和圣人说上话,带走他的人好像是邓大郎的舅舅,不过主使肯定不是他,背后另有其人。邓刺史大发雷霆,还要求我父亲出兵助他夺回圣人,我假意答应他,这才能脱身。”
昨晚邓刺史的妻舅以及部下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内应,他们受某个人的鼓动,引发骚乱,然后以把李曦送到更为安全的地方为由当着邓大郎的面送走李曦,等邓大郎反应过来,哪里还找得到李曦的踪影?
邓刺史勃然大怒,当场砍死妻舅的儿子——他自己的亲外甥,发誓掘地三尺也要夺回李曦。
九宁已经猜出昨晚救走李曦的人是谁,眸光闪烁了几下,不动声色。
第102章
二月底,周嘉行率兵三千; 突袭契丹驻扎在江岸的左路军中的一支步兵。
江河还未解冻; 两军在结冰的近岸江面上交锋; 熟知地形的联军趁机抄到契丹军背后,凿穿冰面,制造混乱; 契丹军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淹死无数。
成功打乱契丹军部署后; 周嘉行并未退军,而是乘胜追击,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追击契丹另一路南侵大军。
是时; 契丹军正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而被困城中。风雪交加,气候恶劣,人马尽皆冻死。契丹大将认为这种天气不会有人发动奇袭,安心待在城中修整。
周嘉行率领先锋军冒雪赶路; 于夜深人静时抵达城下。趁守军不察; 先派一支小队潜入城中; 杀死守城将士,从里面打开城门,迎其他人进城。前后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这场攻城战。
天亮以后,契丹首领得知周嘉行横空出世; 居然已经从西面杀过来了; 而且短短一个月内连破几座城池; 势不可挡,大惊,连忙派自己的儿子领兵回援,阻止周嘉行继续东进。
如此,刚好解了阿史那勃格的燃眉之急。他立刻发动反击,取得一次大捷,还生擒了对方的一位大将。
李元宗那边的压力也瞬时减轻了不少。
东西两线同时获胜,军心大振。
三月,联军调整战线部署,李元宗坐镇东线,西线交由周嘉行统一指挥。
一战乱敌军,二战解危局,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确保东线、南线的战略安全,逼迫一路高歌猛进的契丹军不得不分兵支援,周嘉行无疑是此次全线反击的头号功臣。
正当世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崭露头角的青年统帅,等着他趁热打铁将契丹右路军赶出中原时,他忽然沉寂了下来。
接到任命后,他和他率领的胡族队伍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于是世人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东线战场上。
……
梓州。
九宁刚刚看完怀朗送来的信。
信是周嘉行写的,信如其人,非常简洁,从头到尾,只有寥寥两句话。
一句话说他一切平安,一句话问她近况如何。
简单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九宁摇头失笑,合上信。
好吧,他在外面打仗,能有时间写信就不错了。
以前周嘉行要求九宁写信给他,但从来不回。
她没有说什么,下次写信只给负责传递信件的怀朗一张空无一字的白纸。
连续几张白纸送出去后,周嘉行才明白她的意思,开始回信。
九宁铺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饱蘸浓墨,提笔写下抬头,沉吟了半会子,下笔。
怀朗默默站在一边,低垂着头,神色恭敬。
这会儿他们暂时在一处靠近梓州的荒僻山谷落脚,设牙帐,扎下营盘,日夜有人巡视。
帐外传来兵士操练的声音,炎延和秦家兄弟在比试拳脚,杨家兵将围在一边看热闹。
九宁写好信,吹了吹,放在一边等墨迹干透。
多弟端水服侍她洗手。
她回头,发现怀朗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自从进帐篷以来,头就没抬起来过。
而且他身上居然没有酒香,衣袍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在外奔波后的样子。
九宁不禁笑问:“怀朗大哥这是怎么了?”
怀朗抖了一下,别扭地行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汉人礼仪,道:“从前不晓得公主的身份,多有冒犯。”
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一想到九宁是中原皇室的公主……而郞主前些天竟然那样对待九宁,他就替自家郞主觉得心虚啊!
虽然说皇室有和胡族首领联姻以巩固统治的传统,但是除了立国初期出于政治需要之外,大部分送到草原部落的公主基本是从宗室里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旁支远房家挑的。
郞主倒好,不声不响就把武宗之女给扣下了……
那晚周嘉行和九宁立约分别之后,怀朗照旧跟上九宁,以确保她的安全。
九宁已经决定公开身份,没有特意防备他。
怀朗汉话说得很好,很快从杨涧他们对九宁的称呼中发觉她是李家公主。
那一刻,怀朗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牵着自己的坐骑,站在风口处,呆立了半晌。坐骑不耐烦,不停拱他的脖子,他也没回过神。
他不知道应该佩服自家郞主的眼光,还是为郞主的未来发愁……
这可是公主啊!
怀朗现在还处在一种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状态之中,压根不敢抬头直视九宁。
他正色道:“您……还是直呼我的名字罢。”
怀朗的反应让九宁颇感意外。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二哥已经晓得了,他没告诉你我的身世?”
怀朗摇摇头,“郞主没有提起过。”
那年他奉命去调查九宁的生母崔氏,得知九宁的生父不是周百药,之后就没有继续往下查了。去年周嘉行和雪庭在大明宫密谈时,斥退所有亲随,没人知道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当时周嘉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九宁封好信,出了一会儿神。
周嘉行知道她身世特殊,但他并不在乎,更不会对她生出利用之心。不管她是皇帝的女儿亦或是不光彩的私生子,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打开刚刚封好的信,提笔在末尾加了一句话。
天寒添衣,努力加餐,勿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