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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通追了上来,笑道:“这两位夫人的权力比公主还大得多,你不知道么?”铁摩勒板着面孔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你去巴结她们去!”宇文通怔了一怔,又笑道:“小伙子,脾气好大呀!不过,你也有你的道理,公主对你青眼有加,你还是专心去讨好公主更妙!”铁摩勒大怒道:“我铁某可是从不懂得逢迎谄媚的人,宇文将军,你休胡说!”宇文通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尴尬之极,勉强笑道:“铁都尉,我这是为了你的好啊!你不领情,那就随便你吧,我管不着!”讪讪走开,隐隐地发出了两声冷笑。铁摩勒找到了一个执事太监,那太监告诉他,前面那顶圆顶宫车,就是长乐公主的车驾,铁摩勒赶上前去,满怀委屈地禀道:“铁铮在此,听候使唤!”
长乐公主半启车帘,露出脸来微笑问道:“铁铮,你和宇文都尉是在吵架么?”铁摩勒面上一红,说道:“没什么,只因人声嘈杂,说话大声点儿。”
长乐公主笑了一笑,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铁摩勒的坐骑要傍着宫车,不可离开太远。过了一会,长乐公主忽又探出头来,问铁摩勒道:“你和王伯通是相识的么?”铁摩勒变了两色,迟疑未敢答话,长乐公主笑道:“他是叛贼,你是护驾功臣,纵然相识,也没牵连,你据实说吧。”铁摩勒只得说道:“不敢欺瞒公主,那王伯通是我的仇人!”
长乐公主诧道:“这倒奇了,你和王伯通的女儿不是很要好么?她怎么是你的仇人?”铁摩勒道:“王伯通是打家劫舍的大强盗,我的家人就是给他杀掉的。至于他的女儿,则是我在闯荡江湖的时候认识的,那时我还未知道她就是仇人的女儿。后来知道了,但见她行事与父兄有别,所以不拟向她寻仇,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
长乐公主道:“哦,原来如此,你倒是见事清楚,恩怨分明。一人做事一人当,王伯通与你结下的仇,本不该他的女儿担当。”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长乐公主与他讨论剑法,她将公孙大娘传授给她的剑诀背给铁摩勒听,请铁摩勒指教。公孙大娘是当代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师,剑学精深尚在段圭璋之上,不过因为长乐公主火候未到,未能运用自如,所以才敌不过精精儿。铁摩勒嗜武如狂,他最初与长乐公主谈话,不过是敷衍敷衍而已,一到讨论剑法,却不由得精神勃发,与长乐公主倾谈,滔滔不绝。
长乐公主从车内抛出一颗梨儿,说道:“铁都尉,你吃颗梨儿,解解渴吧。”铁摩勒道:“谢公主赏赐。”长乐公主叹口气道:“一颗梨儿算不了什么,但只怕离了长安,再过些时,要吃它也不容易了。”铁摩勒也不禁黯然,勉强安慰公主道:“公主安心,咱们不过是暂时走难,总有回来的一天。”他一时改不了口,忘了秦襄的吩咐,又把“驾幸”说走了“走难”,幸而公主似乎也没留意。
说话之间,忽听得兵士喧哗,铁摩勒回头一看,见后面一团火光,却原来是兵士们在放火烧一座桥梁。
火光融融,惊动了玄宗,停车查问。杨国忠奏道:“这是臣下的主意,焚毁桥梁,以防追者。”玄宗叹道:“百姓各欲避贼求生,奈何绝其生路!”乃命高力士率军士速往扑灭之。杨国忠碰了一鼻子灰,做声不得。
走了一会,驾过“左藏”,这是皇家的一个库仑所在,玄宗又见有许多军役,手中各执草把在那里伺候,玄宗因又停下车驾问其缘故,杨国忠奏道:“左藏积有粮食财货颇多,一时不能载去,将来恐为贼所得,臣意欲尽焚之,无为贼守。”玄宗愀然说道:“贼来若无所得,必更苛求百姓,不如留此与之,勿重困吾民。”遂命高力士叱退军役,驱车前进。
铁摩勒见此两事,心中想道:“如此看来,这皇帝尚知爱惜子民,杨国忠却全不顾念百姓,大唐的江山,坏就坏在他们这班人手里。”却不知这正是玄宗的权术,在逃离之际,宗庙难保,自不能不笼络民心。不过话说回来,纵是权术,他到底也要比杨国忠宽厚一些,聪明一些。
逃难途中琐事,不必尽表。只说由于“圣驾”仓皇避难,所带的粮食并不充足,初时还可以就地补给,哪知“圣驾”一逃,风声四播,各地的官员百姓,都知道官家已放弃了京城,贼兵指日可到,俱先逃避。玄宗军驾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数日之后,到了咸阳的行宫——望贤宫,行宫的留守官兵,也尽都逃了,日已晌午,随从军士,犹未进食。
幸喜咸阳郊区,还有一些百姓,护驾大将军陈元礼命令军士进村搜寻食物,百姓或献粝饭,杂以麦豆,不但军士们甘之如饴,王孙辈也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玄宗命以金钱重酬,百姓多痛哭失声,玄宗亦挥泪不止。
众百姓中有个白发老翁,携了一篮食物,军士纷纷向他拥去,他却推开军士,说道:“我这是要献给皇上的。”篮中所有,也不过是一些粗饭,军土道:“皇上哪里会吃你这些东西,还是给了我们吧。”那老翁大声说道:“我是要皇上知道甘苦,我还有话要奏禀皇上。”说也奇怪,那老翁衰额白发,气力却是惊人,他昂然直走,兵士们竟给他推得东倒西歪。
秦襄听得喧闹,走过来看,吃了一惊,说道:“郭老前辈,原来是你。”原来这个老翁名叫郭从瑾,少年时候也曾是一位名震江湖的侠客,中年之后,闭门隐居,传了一个徒弟,他的徒弟比他的名头更响,乃是与段圭璋、南霁云差不多齐名的金剑青囊杜百英。
秦襄认得是他,问知来意,便道:“老丈请稍待片刻,容我先行奏禀。”
玄宗听得有乡中父老来献食物,并求觐见,大为感动,说道:“寡人无道,重负百姓,流离之际,尚有父老雪中送炭,能不汗颜?”秦襄奏道:“得民者昌,民心未失,大唐之福也。”玄宗便令秦襄引郭从瑾来见。
郭从瑾道:“这是老百姓日常所吃的糙饭麦豆,请陛下尝尝,但愿他日升平,毋忘此时之苦!”玄宗哪里咽得进口,但为了笼络民心,只得假惺惺地吃了一点,赞道:“有情白水胜美酒。这篮麦饭,是父老对朕的爱戴之心,实胜于大内珍馐!”
郭从瑾涕泣进言道:“安禄山包藏祸心,已非一日,当时有赴阙若言其反者,陛下辄杀之,使得逞其奸逆,以致乘舆播迁。所以古圣王务廷访忠良,以广聪明也。犹记宋景为相,屡进直言,天下赖以安;然频岁以来,大臣皆以直言为讳,唯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俱下得而知。草野之人,早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何由得睹天颜而诉语乎?”
这番说话听得在皇帝旁边侍立的杨国忠和高力士等辈,面色全部变了。玄宗顿足嗟叹道:“此皆朕之不明,悔已无及。多谢老丈直言。”解下玉带,温言谢遣。
铁摩勒已向秦襄问知他的来历,待郭从瑾告退,便道:“郭老前辈,我送你一程。”郭从瑾认不得他,有点诧异,秦襄道:“这位铁都尉刚从九原来,月前尚与今徒百英兄在一处。”郭从道道:“原来如此,老朽也正想投往郭令公军中。””
铁、秦二人将郭从道送出五里之外,铁摩勒告诉他杜百英在金鸡岭辛天雄处,临分手时又想起一事,再拜托郭从瑾道:“郭老前辈若是见到令公,请转告他我在长安曾见到贺昆,恭贺的贺,昆仑的昆,此人与宇文通往来甚密。请令公小心。”
回来途中,秦襄听了铁摩勒细说贺昆之事,对宇文通也起了疑心,但叮嘱铁摩勒不要多言,暗中留意。
过了咸阳,逃难的生活更是越来越苦,兵士逃亡,日有所闻,不消多日,十停中便已走了三停。这日到了一个地方,名叫马嵬驿,忽然碰到了一场大风雨,打得施旗零落,人仰马翻,车篷破漏,衣甲不全,无法再往前行,只好到树林中避雨,找到了一个破庙,给皇帝贵妃王子们栖身,土兵们则只好躲在大树底下任由雨打。
这场雨一连下了数日,积水成灾,桥毁路坏,前行不得,后退不能,大队人马被困在马嵬驿。这时已是秋初时分,气候渐冷,兵士衣单,当真是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从长安带来的军粮早已吃光,沿途从民间搜索来的粮食有限,要留供御驾以及杨国忠等皇亲国戚享用,士兵们只好屠杀马匹,采摘野菜充饥,过不了几天,军马屠杀殆尽,野菜也难以寻觅了。将士饥疲,都怀愤怒,怨声四起。
铁摩勒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深知士兵们的怨愤,心中忧虑,难以言宣。这日幸喜雨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