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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天上虽已无月,但鸡声在耳。秦l凉走在白霜铺满的木桥上,忍不住想起了李商隐的这两句诗。
他也忍不住想起了大漠。在大漠上也一样,你走过沙丘,会留下一串足迹。
风起沙流,足迹会被湮没被吹走,好像你从来没从那上面走过。太阳出来时,霜桥上的足迹也会消失,因为霜已被晒干。
想起大漠,秦凉的心中顿生出万般豪情。
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就是在大漠上度过的。他在大漠上整整呆了一年,和许多的牧人交过朋友,喝过他们的奶茶,饮过他们的马奶酒,唱过他们的悲凉的歌曲,跳过他们的粗扩奔放的舞蹈。他们把他视为兄弟,视为英雄,他们慷慨地送他最好的骆驼、最好的骏马。他拒绝过他们送来的女人,也拒绝过半夜钻进他怀里的赤裸热情的牧女……虽然拒绝会伤他们和她们的心,他还是要拒绝,因为他的远在中原的家乡,还有一位少女在等他。他不能对不起她。
他曾经在大漠上杀过人,也曾被人追杀,在茫茫的沙漠上疲于奔命。他喝马尿、吃草根、吃能碰到的任何活物,象蛇、蝎子和蜥蜴。在万不得已时,他会杀掉心爱的忠诚的马,流着泪饮血吃肉。
白天,太阳能晒得他晕倒数次,夜晚,他只能把白己埋进沙里御寒。在孤独和寂寞中,是什么使他支撑着活下来了呢?
是那个等着他的少女。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他默念着她的名字时,寒夜就会变得温暖,太阳就会不那么炽烈。只要他念着她,死去了都还能再活回来……
秦凉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叹口气,摇摇头,赶开了那个少女的影子,可他的思路仍在大漠上。
他记得有一次,他在瀚海大漠的腹地,发现了一个已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他记得当时他都怔住了,为那个年轻人的生命力如此顽强而惊讶。
那个年轻人半截身子已被埋进沙里,脸上已经又焦又烂,眼皮和嘴唇都肿得不像样子了。
但他能肯定那年轻人还活着。
年轻人的右手握着一柄剑,剑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断成两截的毒蛇和蜥蜴,很显然这是他在未昏迷时杀死的。
秦凉之所以肯定年轻人没死,就是因为当他伸手抱那年轻人时,年轻人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是右手。握剑的手。
秦凉记得当时自己的心也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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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快要死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不必再有毒物来袭击他;只要再过一会儿,太阳就会把他晒死……
他觉得灵魂正从他躯体里往外溜,就像是被太阳晒热的水汽。他极力想把它抓回来,可办不到。
“我不能死……我要回家……回去告诉父亲……”
他努力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也不会死。他还没有完成任务,他必须赶回江南,赶回家告诉父亲也先已背信弃义。
他恍恍惚惚似又回到了江南,回到“伫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江南,那里山温柔、水缠绵,那里有美酒,有美人儿……
他似乎听见父亲沉重有力的声音:“漫天,此去瓦刺,见到也先,务必将此信面交,并转达我对他的企盼。此信绝不可失,若有危险,速将其毁去,绝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他听见自己在答应:“爹,我早就想去大漠逛逛了,我一定会办好的,您放心!”
然后,就是瓦刺国师也先的大笑声在大帐内回荡:
“你们南人都是些胆小怕事的懦夫,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当年张飞鸿也说和我两面夹攻中原,结果呢?结果又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
他辩解道:“张飞鸿行事不密,以致功败垂成,但并非胆小怕事之徒,国师何以懦夫视之?家父智机武功,更非张氏可比,遑论家父现有之实力了!”
也先大笑道:“你陈家自鄱阳湖兵败于朱氏后,更有何实力可言?左右不过是鄱阳残留下来的一些水匪之后代而已!
你们居然也想和本国协力推翻朱家天下,不是太可笑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他愤怒了,抗声道:“国师若以水匪视我陈家,亦无不可!
但国师想必也还记得,把你们蒙古铁骑赶出中原的,不仅只是朱元璋、徐寿辉,还有张士诚、明玉珍,还有我先祖陈友谅!”
也先的大笑声顿住了。整个大帐里,只有他的声音在激荡。
“国师与张飞鸿有约,张飞鸿兵败而退回海上,仍日夕不忘进取中原,国师何以一败之后,按兵不动至今?国师亦与家父有约,何以当我之面,辱及家父及先祖”现今朱祁镇已在国师之手,国师若不善加利用,再战中原,岂非失约?家父已号令部属,侯国师东进北京时,便一鼓而下南京,国师若失约背信,又岂是大丈夫行径?!”
也先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得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陈家的大丈夫到底是不是真的。——念在我和你父亲曾有点交情的份上,我不杀你。”
也先果然没有杀他,而且还派了许多人护送他回中原。
他也不得不佩服也先,觉得也先至少还算是个够意思的人。
不料走到瀚海大沙漠的腹地后,那些护送他的人在一天夜里偷偷跑了。他们带走了马匹。骆驼。食物和水,只给他留下了一只小小的皮囊,盛着可怜的一点点水……
他靠着这点水活了两天。今天是第四天中午,他已实在支持不住了。
当他听到马蹄声响起时,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本想跳起来呼救的,但这口气一松,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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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凉记得,他并没有费太大的劲儿,就使那个年轻人活了过来。他实在惊诧于那年轻人生命力的旺盛。
他从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感激,但也有骄傲、自尊和敏感。
他微笑道:“你用不着感激我,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会救你的。你应该感激老天,是他不想让你死。”
年轻人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话,但秦凉制止了他:“你体质太虚了,先不要说话,喝点水,歇一歇,再稍稍吃点东西。”
年轻人很听话地照他说的做了。秦凉搭起了帐篷,让年轻人躺在里面,吩咐他好好休息,然后就走开了。
秦凉跑了很远的路,从一队商人那里买来了一匹骏马和两大袋水、一皮袋酒、一袋干粮,又匆匆往回赶。
他回到帐篷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年轻人已经醒来,正坐在帐篷里吃东西,一看见他进来,立即站了起来,就想跪下。
他连忙扶住年轻人,笑道:“不必如此,我早说过你不必谢我。”
年轻人沉声道:“兄台的恩情,在下不敢言报,但将日夕铭记在心。”
秦凉和年轻人对面坐好,打开装酒的皮袋,你一口我一口地痛饮起来。
秦凉记得,年轻人的酒量很好,称得上是海量。
他问年轻人:“兄台来自江南?”
年轻人道:“是,苏州。”
他道:“苏州?好地方!”
年轻人道:“在下姓陈,单名一个天字。请兄台直呼贱名。”
秦凉自然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那个自称“陈天”的年轻人。
“陈兄远来大漠,不知为了何事。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说好了。”
“陈天”道:“在下本是一介书生,但又耽于学剑,两皆不成,惟好游历天下,吟风弄月。因思塞外风光绝佳。便单骑北上,不料遇到劫匪。”
秦凉道:“陈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陈兄可应允否?”
“陈天”道:“兄台但有所命,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秦凉大喜道:“如此就多谢兄台了。此事实是关系重大,关系到我大明江山和千万百姓的生命。陈兄肯帮忙,实是天幸。”
秦凉发现,“陈天”的双目中闪出了迫人的寒光,“陈天”的手也按在了剑柄上。
但秦琼并没有起疑心,他相信“陈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他。“陈天”是个骄傲、自尊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如果正直的话,就一定不会忘恩负义。
果然,“陈天”严肃地道:“兄台请讲。”
秦凉道:“这里有一封信,请陈兄回到京城时,面交兵部于大人,越快越好。而且,此信只可交给于大人一人,”
“陈天”沉声道:“在下一定办到。”
秦凉起身一揖到地:“我为天下苍生,感谢陈兄……”
秦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微微笑了。他实在很感激那个叫“陈天”的年轻人。若非“陈天”帮忙,他也许还要在大漠上不知呆多少年。
“陈天”是苏州人,而且是个武林高手。他怎么后来就一直没听说过苏州有这么一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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