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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怪她——“郭弘磊立即欲阻止,却见妻子摆摆手、缓缓跪在了自己旁边,心里霎时五味杂陈。
王氏见两人老实跪下,怒火方略微平息,喝道:“目无尊长,不可饶恕。你们好生反省,不知错不准起来!”语毕,她拂袖回房。
下人在门外徘徊观望,谁也不敢吱声。
“抱歉,连累你了。”郭弘磊长身跪立,低声说:“我知道母亲必定发怒,原叫你别跟来的,你却不信,偏跟了来。”
入乡随俗,做人有时不得不低头,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公婆跪权贵尊长……唉,膝盖好痛。
姜玉姝苦笑了笑,慢吞吞答:“算啦,‘先斩后奏’是我提议的,假如只骂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假如只骂我,便是婆婆偏袒儿子,那我可不服!一起商量的主意,一起受罚,这才叫公平。”她想了想,轻声问:“我看你一声不吭地跪下了,倒挺熟练——哎,老夫人罚你跪着反省过几次啊?”
郭弘磊目不斜视,紧盯斑驳破旧的墙壁,沉默半晌,淡淡答:“记不清了。”
姜玉姝一愣,小心翼翼,同情地应了个“嗯“。
六月暑天,蝉鸣不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跪了没多久,王巧珍闻讯赶到,一段路便热得喘吁吁,她甩着帕子扇风,近前弯腰说:“啧,你们够大胆的,自作主张,气得老夫人脸色都变了。”
毕竟是亲生母亲,郭弘磊担心地问:“母亲还好吧?”
王巧珍抱着手臂,俯视答:“放心,她不过是气了一场,身体无碍。”
“这就好。”郭弘磊松了口气。
姜玉姝跪坐着,忍不住问:“嫂子,难道你也认为咱们应该干坐着等廖表姐的消息吗?”
“哼。”王巧珍嗤笑一声,鄙夷答:“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指望过廖小蝶!但,龚益鹏与世子有些交情,我记忆中,那人十分老实厚道,郭家有难,他应该愿意帮一把。”
姜玉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也相信龚兄。但据查,西苍知府的长子一家确实被屠于庸州,龚兄是万知府的下属,想必为难。”郭弘磊主意已定,沉声道:“郭家不该强人所难,也强求不了,只能另做打算。我们改去投靠穆世伯!”
姜玉姝揉揉膝盖,懊悔道:“早知如此,我们应该拉上嫂子一起劝老夫人的。”
“千万别!”王巧珍忿忿不平,冷笑道:“婆婆一向喜欢嘴甜之人,廖小蝶最是嘴甜,不仅哄得婆婆收留数年,还得到一门亲事、一份嫁妆。自流放以来,我一说她半个‘不’字,便挨训斥,幸亏你俩偷偷把事情办了,否则我迟早忍不住上赶着讨骂!”
姜玉姝忍俊不禁,戏谑问:“嫂子不怕老夫人罚跪吗?”
“怕甚?她先是我的亲姑妈,然后才成了婆婆,自幼相熟。”王巧珍毫不畏惧,抬高下巴,得意地说:“我刚才帮你们求了情,老夫人吩咐‘下不为例’,起来吧,不必跪了。”
“谢谢嫂子!”姜玉姝喜笑颜开,一咕噜站起,顺手拽了丈夫一把,“罚完了,快起来。”,
王巧珍热得汗淋漓,撇嘴道:“老夫人气糊涂了。这节骨眼上动家法,一大堆活儿谁干呐?不过,弘磊,你明知母亲个性,却始终不懂得嘴甜服软,难怪绰号‘呆木头’!”
姜玉姝诧异问:“原来你的外号叫‘呆木头’啊?”
“……不是。”郭弘磊不自在地板着脸。
“哈哈哈。”王巧珍以帕子掩嘴大笑,催促道:“行了,别管呆不呆、甜不甜的,二弟,你快托人去打探消息!如果不能留府城,便去附近县城,绝不能去北部。若被分到北部,我还不如自尽,免得日后被敌兵乱刀屠杀。”
王巧珍时常念叨“一死了之“,小夫妻无暇劝解,转身忙去了。
夜间
油灯下,姜玉姝整理文稿,小桃和翠梅做针线。
自古以来,遭流放的女犯总比男犯辛苦,尤其年轻女子,途中既可能被同行男犯欺凌,又可能遭官差侮辱。女犯弱势,被欺侮往往要么含恨自杀,要么忍气吞声。
因此,小桃既庆幸自己清白仍在,又感激当日家主夫妻的维护。她忠心热诚,把绣了一半的鞋面递上前,恭谨问:“夫人,您瞧瞧这花样,还能穿么?”
姜玉姝扭头,赞道:“好精致!等等,你这该不会又是给我做的吧?”
“是。”小桃解释道:“如今常走路,很费鞋子,奴婢多给您做几双备着。”
姜玉姝简直拿对方没办法!说不动、劝不听,语气稍重些,对方便诚惶诚恐,甚至泫然欲泣。她苦恼皱眉,劝道:“别忙了,我的鞋够穿,要绣给你自己绣。”
小桃毕恭毕敬,却继续认真刺绣。
姜玉姝无可奈何,突想起一事,遂小声问:“小桃,你们二公子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呆木头’?”
“呆木头?”翠梅好奇凑近。
小桃感恩戴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颔首答:“是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奇怪了。”姜玉姝托腮,纳闷问:“堂堂侯府贵公子,谁敢笑话他是‘呆木头’?”
小桃欲言又止,瞥了瞥门窗,耳语答:“好像是老夫人取的。”
“为什么呀?”翠梅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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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捏着绣花针穿线,“听说,二公子直到五岁才会说话,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是——“她犹豫停顿。
“哑巴?”翠梅接腔。
姜玉姝听着刺耳,脱口道:“哪里?他明明口齿流利!”
翠梅脖子一缩,讪讪赔笑。
“奴婢只是道听途说,具体并不了解。”小桃忙道:“那些陈年往事,除了侯爷等人,当属潘嬷嬷最清楚,她是二公子的奶娘。”
“嗯。”姜玉姝若有所思,“这一路上,我看得出来,潘嬷嬷虽然沉默寡言,却勤恳麻利,二公子受伤时,她心疼得直哭,关切慈爱。”
小桃便问:“要不、奴婢叫潘嬷嬷来陪您聊聊天?”
姜玉姝摇摇头,“夜已深,不必了,改天吧。”
次日午后。西苍知州龚府
廖小蝶身穿绛紫寝衣,歪在床头,手捏着一封信,幽幽叹气,惆怅说:“没想到,弘磊竟如此不信任我。那天,我亲自赶去牢院探望,说尽安慰话,恐怕全被他当做耳边风了。”她一扬信笺,冷冷道:“瞧,次日他便去信向长平县的世交求助!”
“幸亏夫人谨慎,及时截回了这信。”心腹侍女躬身道:“您放心,婢子已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定会截住郭家人送出的信,也会阻拦他们托人上衙门打扰大人。”
廖小蝶漠然道:“哼,郭家想去长平县?做梦,她们休想逃走!”话音刚落,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唤道:
“大人!奴婢给您请安。”
廖小蝶一听示警,火速藏好信并钻进被窝,换上病弱神态。
龚益鹏热得汗湿衣衫,快步进屋,把乌纱帽交给丫鬟,关切问:“听丫鬟说你中暑,可好些了?”
“唉,我的病不要紧。”廖小蝶挣扎着起身,焦急问:“如何?万知府同意把郭家分去边军织造局了么?”
龚益鹏焦头烂额,一拍大腿,沮丧答:“我费尽口舌,可万老始终不同意!看来,只能安排他们去城郊屯田了。”
“那怎么行?”廖小蝶震惊,双目圆睁,沙哑嗓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郭家的上上下下,谁乐意屯田呀?炎夏酷暑,风吹日晒,老夫人头一个禁不住!况且,我去探望时,表嫂每次都抱怨这、抱怨那,明说不想屯田。”
龚益鹏抬袖擦汗,愁眉苦脸,“边军织造局活儿轻松,又不受日晒雨淋,当然比种田好。但流犯若想进织造局劳作,必须得知府首肯。万老坚决反对,我、我没办法啊!”
“鹏哥,“廖小蝶语重心长,严肃告诫:“你我皆受过靖阳侯府恩惠,如今对方有难,如果咱们不鼎力相助,岂不成忘恩负义之徒了?一则名声扫地,二则郭家的世交亲友必会责怪。”
“我明白。”龚益鹏抱着脑袋,沮丧叹气,喃喃说:“可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
廖小蝶一贯嫌弃愚蠢窝囊的丈夫,极度不满,嘴上劝说:“事在人为,你再仔细想想,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我顶着烈日给知府夫人送去几根名贵老参,她很高兴,你再试着去求求知府,说不定他就同意了呢?一旦成功,人人将夸你重情重义,不会有什么大损失的。”
“行吧。”龚益鹏精疲力倦,强打起精神,起身说:“那,你歇着,我再去试试。假如实在不行,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