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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等字,一切都已然明了。胤禛扶她坐在殿外美人靠上,解了披风,不由分说系在她身上,方抬腿进去。
康熙见了他,竟然失望地叹息一声:“怎么,来得这样快……印玺,给你了,西山的兵马呢?”
胤禛惊得魂飞魄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了他惊讶的样子,康熙竟然虚弱一笑,脸上泛起些血色:“老六,自小就是你的跟屁虫,那东西朕给了他,就是给了你。”
胤禛脑子里嗡的一声:“可,可那是康熙四十五年的事啊……”
那时候,十四刚刚大闹上书房,众人都在猜测他会被皇帝红烧还是清蒸的时候,康熙却把他骤然捧得高高的,给军功给势力给老婆,俨然一副当作未来太子培养的模样。怎么会在那时候,就属意胤禛?
“自古成功易,守功难。江山难坐,咱们胡人的江山更难坐。只有知其难而不畏其难的人,才配享有这个位置。朕原本寄厚望于二阿哥,可惜他自甘堕落。老大老三,一武一文,都是莽撞小气之辈。老六和老十三则是太过儿女情长。老八处处学朕,可学到了什么呢?仁义,贤良……呵,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仁义道德,那是以前的皇帝编出来,教化百姓,使他们服从管教的。蒙骗底下人的东西,你自己先信了,还怎么当皇帝?”
见他说得吃力,胤禛忙俯身上前,康熙扶着他的手微微喘息着说:“什么是帝王?一是狠,对敌人下得去手,对自己更下得去手。二是欲,要能抓权、恋权,不因私情而移国权。”
“狠劲儿上,老十四最像朕,他在上书房反戈一击对付老八的模样,很有朕当年杀鳌拜的风范。可惜第二点他比你就差远了,张口一个铁帽子王,闭口舅舅舅舅舅舅,这个位置给了他,不是因私废公吗?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为他挡了一剑的你最合适。”
“你今晚若是带兵前来,朕高兴。做得了唐太宗,是你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可是你奉旨孤身一人来了,朕也高兴……”
胤禛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床榻上向他叩头:“儿子不敢隐瞒,起初是有过这个念头。是额娘派人,让我尽快入园,不要留下憾事。”
从四十五年算起,康熙这番道理至少也在心里酝酿了近十年,如果他一字未听,甚至以为自己是拥兵篡位,该是怎样的憾事啊!
“呵,妇人之仁。”康熙说着眼角却滚下一颗泪来,抓着他的手颤抖不已,“老四,你拿这个皇位,并非因为父母之爱,而是靠本事,以前我没有偏爱过你,日后的路也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第219章
铅云蔽月; 北风一起; 天气乍然转凉,轻飘飘的飞雨夹着雪沫子; 雾似的笼罩着京郊的山水。胤祥抹了一把脸,竟然全是雪渣子。在畅春园一里外的地方; 他伸手叫停了大军; 唤来一个侍卫:“你,去前头打听消息。”
岳升龙打马上来,就见他定定地坐在马背上; 抬眼望向东方; 脸绷得紧紧的。岳升龙亦是唏嘘不已:“皇上早有吩咐; 让我见到顺治爷的佛珠就借兵。姓岳的草莽寒门出身; 有爵禄高登这一日; 全赖皇上赏识。跟我论恩情; 谁也论不过皇上。想必张廷玉、隆科多等人亦如是,十三爷大可放心。”
胤祥回神一笑,仍是不减忧色:“大人高义。但是未必人人有这知恩图报之心啊。”
岳升龙会意:“您是说隆科多?他是九门提督; 京城里城门一关就数他说了算; 这不假。可这里是畅春园; 外头是四面旷野,无遮无拦。里头是大内侍卫守着,侍卫们都是八旗贵族出身; 背后的势力比那秋天杂草还乱,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能唬住谁呀?”
“但愿如此。”胤祥嘴上说着; 心底担忧的却是胤禩的垂死挣扎。康熙病了这些时候,连岳升龙这个武夫都知道皇上必有安排,胤禩岂不知?可是八阿哥一伙人到现在都毫无动静,敌暗我明,总叫胤祥觉得心下惴惴。
就在这时,派去探路的人回来了,随同的竟然是苏培盛。胤祥松了口气,又立马瞳孔紧缩。苏培盛身着素服,腰系麻带,帽子上摘去了红缨尾翎,一头跪倒在他面前,激动得满脸带泪:“皇上传位给了四爷。”
胤祥浑身一颤,先是长长松了口气,才闭目落下两行泪来:“皇阿玛……”
“十三爷节哀,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皇上临终前只见了四爷一人,赐下遗诏。九爷十爷反口在灵前闹事,非要说皇上是传位给了十四爷,拦着众人不叫拜;三爷在一旁煽风点火。四爷不便与他们相争,张廷玉说不上话,隆科多袖手旁观,马齐一个舌头敌不过那么多张嘴,四爷让您快些过去!”
好比一个惊雷劈下,胤祥浑身上下汗毛倒立。四、八、十四三足鼎立,改诏篡位也好,拥兵自立也罢,他们甚至包括康熙此前都以为八阿哥是想趁乱自己上位,没想到对方竟然玩了一手刘备联吴抗魏的戏码!
三方之中,胤禛有康熙撑腰,十四手握重兵,八阿哥势力最弱。他干脆退下来,联合十四去跟四哥斗,这一手借力打力,不可谓不精妙毒辣。但是之前那么多挑拨离间的戏码,十四跟四哥终究是握手言和。他凭什么认为这回“孙权”会站在他这一边呢?
“坏了!”胤祥忽然神色大变,一把揪住苏培盛,“我问你,乌雅大人现在何处?”
“他进了趟宫就再无消息……”苏培盛灵光一闪,“对了,娘娘一定知道!”
话音刚落,胤祥已经一跃而起,坐在马背上大声喝道:挑选一百精兵,跟我进园!”
蓬莱洲,铅云蔽月,夜风送凉,清笛呜呜咽咽的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一只晚归的雀鸟被这笛声吸引,飞落在亭前的石桌上,抖抖翅膀啄食桌上的香糕。
侍立一旁的太监昭儿赶忙上去赶鸟,又说:“大人,快用膳吧。天冷,菜都快凉了。”
晋安收了笛子笑道:“这算什么冷?我们在西北的时候,出了门就是冰天雪地,一盆热水泼出去,不等落地就全冻成了冰渣子。遇上那刮北风的时候,几日几夜都出不得门,等到天晴风止的时候,大半个帐子都埋进了雪堆儿里。尤其是离营打仗的时候,干粮冻得跟石头一样,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吃的吗?”
他似乎谈性很浓,喋喋不休地说了几盏茶的功夫,连口气儿也不喘。昭儿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
正在犹豫之际,后面三个太监浑身缟素,奔过来哭道:“皇上驾崩了。”
晋安一怔,好半晌才唏嘘着叹出一声,复又问:“大位传给了哪位爷?”
来人叩首道:“传给了十四爷。但是皇上去得突然,四爷和马齐纠集了一帮人,在灵前跟九爷十爷闹起来了。张廷玉大人正带人四处找传位诏书呢!”
晋安心下微沉,握杯的手一抖,面上却浮现出喜色:“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继而端起杯酒走到湖边祝道:“老天爷,我敬您三杯。”
四个太监暗地里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围拢上去,只等他喝下那杯酒便要动手。谁料晋安提着酒壶,慢慢将一壶酒都倾在了湖中,头也不回地说:“昭公公,你这名字起得好呀。是德妃娘娘给你起的吗?”
四个太监俱是一愣,昭儿大叫一声不好,就被他猛得跃起,擒住胳膊往地上一摔,翻身压上卸了两条胳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娘娘当真极有先见之明。”
昭儿痛得大叫:“你们还不上?”
剩下三人方才醒悟过来,纷纷从怀中掏出短刃围攻晋安。三人联手,倚仗兵刃之势,晋安一时竟不能敌,忽见岸边有个船坞,便三拳两脚打翻一个围攻者,蹿了出去,借着船只杂物与之缠斗。
船坞中虽然有人,却不过是些寻常太监,早吓得哭爹喊娘。那三人久攻不下,越发心急,中有一个冷笑:“此地隔绝湖中,你今日插翅难飞,何必再做这困兽之斗?实话告诉你,我们都是四王爷的人,雍亲王已经坐了大位,把诏书交出来,兴许还有条活路!”
晋安大怒:“放屁!我是四爷的亲舅舅。”
那人大笑:“隆科多还是四爷的亲舅舅呢!实话告诉你,我们来此也是奉德妃娘娘之命,否则谁敢冲皇亲下手?”
晋安一愣,胳膊上不觉被刀划了一下,剧痛弥漫,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大喝一声:“大胆!”
嗖嗖几声,三只羽箭擦着晋安的胳膊飞过,铁刃入肉溅出三朵血花。不等船只停稳,十几个侍卫翻身跳下,四人一组,死死将他们摁住。
暮色之中,绣瑜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