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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犹如镌刻在心上的一块无字碑,是当初孟青云辞官卸甲、离开皇城之前,苏于溪对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孟沅也仍旧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明白。
所以,当几百年以后,苏于溪又一次说出这段话时,他才恍然发现,这答案竟一点儿都没有改变,连一个形容的字眼都没有改变。
恩人,伙伴,兄长,知己……以及,亲人。
最后这两个字初初听来是多么如鲠在喉,终是令那时的他下定全部决心,一骑红尘远赴山野,栖凤朝中于是少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而民间却自此多了一则惊才绝艳的画师传奇。
相较于彼时的心如死灰,孟沅发觉自己现在的心情竟出奇的平静,他只是笑了笑,坦然说道,“既然不管怎样都是固定的身份了,那就算早早说出来,又能有什么不同?倒不如,什么都不用改变的好。”
不改变,最起码会让小七少了许多烦恼。
“或许吧。”
苏于溪答,时机使然。
若是在他被迫入宫之前,孟青云就能回来,那或许这句话就是锦上添花;而若照事实演绎,等他已经入了宫,他们才再度重逢,若那时候他贸然表露心迹,或许就不仅仅是平白辜负,只怕还会令这层“亲人”般的关系也最终走上殊途陌路。
不得不说,孟青云的确是理智冷静的,但就是这份理智冷静,让他与曾经的挚爱失之交臂。
而大概正因为渊源如此,这辈子的孟沅才会从一开始就暗示自己必须主动争取,在苏于溪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再是沉稳的兄长,也不是可靠的知己,更加不是重要的亲人。
原本以为,他已经差不多快要做到了,那些日子两个人相处,孟沅隐约觉得,苏于溪对他是不一样的了。
有时候坐在沙发里看书,他偶尔突然抬头,会发现苏于溪好像在偷看他,被问的时候他还会不好意思,会脸红。而在他出差的那几天,苏于溪会很晚都不睡觉,等着他打来电话,就为说一句晚安。还有,最后在那海底,苏于溪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当时的口型好像说的是……
难道,是他自作多情?
孟沅不确定,也不敢确定。他怕一旦再深入追究下去,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能窝在一个被子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酥鱼,睡吧。”
被打击的次数太多,孟沅到底还是有些泄气,他恋恋不舍收回手,故作轻松地笑道,“熬夜会长黑眼圈的,我都已经快成熊猫眼了。”
苏于溪一听也笑起来,“熊猫眼?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他说着就突然凑近,可是现在一片漆黑哪里能看得清,孟沅只感觉他半个人都靠上来,温暖的呼吸突然无比接近,让他顿时身子一僵。
“熊猫眼有什么好看的?本大爷这么帅的光辉形象,让你看熊猫眼岂不是太丢脸了,不给看!打死也不给看!”
孟沅拼命拿枕头做掩护,苏于溪跟他抢得不可开交,而这单人床实在有点嫌窄,孟沅一不留神差点从床上跌下去,若不是苏于溪正拉着他,这黑灯瞎火的,他非得摔个倒栽葱不可。
实在忍不住,苏于溪边把孟沅扯回来边笑话他,“瞧你别扭的,大男人讲究那么多干嘛?连我都不给看?再说了,孟沅就算是熊猫眼也一样很帅,我不会嫌弃你的,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熊猫眼……”
孟沅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一心只想着丢人了要反驳回去,却是刚要说话,脑子里竟难得灵光一闪。
“什么叫不会嫌弃我?”
孟沅下意识想,如果是朋友、兄长、知己、亲人,会用“嫌弃”这个字眼么?不过貌似,也不是全无可能?
苏于溪没注意他语气有异,理所当然地回答,“谁叫你是孟沅呢,所以就算嫌弃也只能这样了。”
孟沅闻言先是愣住,下一刻头顶似有数道闷雷齐齐轰然炸响,他一个激灵翻身抱住苏于溪,像是生怕他趁机溜掉一般。
“小、小酥鱼!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是我所有就只能这样了?你说的只能这样是哪样?是我想的那样吗?不对不对……我想的那样也不是这样……嗷!怎么感觉越来越乱……”
呆子!
无奈地叹口气,苏于溪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把一只胳膊抢救出来,这家伙到底每天吃多少肉?都沉得跟铁塔一样了。
“放我起来……”他严重抗议。
孟沅那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模式又开始作祟,他还在纠结与自我纠结中无法自拔,“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另外一只胳膊死活也拔不出来,苏于溪懊恼地抱怨,“我刚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孟沅更加激动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么重要的话我怎么可能听错?绝对不会听错的,不会的,我就是还没搞懂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不会听错的,小酥鱼,我没听错,对不对?”
“对不对……?”
恳求的、低哑的嗓音,窒闷得像是从深处满溢出来。苏于溪的心也仿佛被这发自肺腑的声音重重的冲撞了一下。
许久许久,久到终于再敌不过孟沅近乎执拗的坚持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轻轻回答,“对,你没听错。”
没听错?
那……那就是说……
孟沅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似是要让自己尽量放轻松,“那你的意思不会是……那个……”
苏于溪的悄悄轻轻缠上他的。
“刚刚你问我,青云对小七而言是什么?我答的的确是实话,放在现在也还是实话。但你其实忘了多问一句,孟沅对小酥鱼而言是什么,这两个答案是不一样的。”
时间不一样,经历不一样,周围的万事万物都不一样,人,也不一样。
否则今天的苏于溪,绝对不可能会按响外面那个门铃,这恐怕也是他自从有记忆以来,两辈子的时间里,做过最为大胆的一件事了。
“这个问题,你敢问么?你若敢问,我就敢答。”
这温柔清澈的声线宛如带着蛊惑的魔咒,孟沅无力拒绝,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泽之鼓,和着他说出口的那句问话,像敲击在空气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孟沅对小酥鱼而言,是什么?
黑暗中,传来苏于溪浅浅的笑声,孟沅有些迷惑,他感觉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缠上他的肩膀,像是某个人的手臂,那手臂只消稍稍往下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俯了下去。
嘴唇相靠。
孟沅睁大了眼。
苏于溪眼睛是紧紧闭着的,因为紧张,他的睫毛不住颤抖,这么接近的距离,孟沅可以清楚感受到脸上皮肤随之而来微痒的触感。
只可惜没等他再多体会一分,那触感就逃也似地飘走了。
深紫色的幽光下,两个人的神情都看不分明,可是彼此还离得那么近,近到他们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炽热而急促。
“……小酥鱼,这就是你的回答?”
苏于溪不说话,几根手指恶作剧似的在孟沅唇上游来游去,一想到刚才头脑发热做了什么事,而且上头那人可能正以怎样的目光在看待自己,他就面如火烧,心跳的厉害。
“喂,我都主动亲了你,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沅低低笑了一声,“还行吧,不算特别满意。”
“你——”苏于溪恼羞成怒。
孟沅微俯下身,贴近苏于溪耳边,低沉的嗓音不同于往常的清朗,慵懒中带着一抹沉郁的笑意。
“小酥鱼,你这是亲,我要的……可是吻。”
苏于溪耳朵被他吹得发痒,边躲边笑着问,“这还有什么区……唔……”
以吻封缄,封得彻彻底底。孟沅怜惜苏于溪反应生涩,起初只是循序渐进,在他唇上辗转厮磨,而后才微微探出舌尖,尝试着深入交缠……
苏于溪被他引领,从一开始就完全陷入茫然无措的状态,只能依靠本能双手用力攀住孟沅脊背。
“……笨蛋,换气……”
迷迷糊糊中,听见孟沅低声提醒。
苏于溪后知后觉,脸腾一下更红了,“你在嘲笑我?”
孟沅叹息,“我哪儿舍得,心疼还来不及呢……”
黑暗里,苏于溪的怒目而视显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孟沅没听见回答,刚想安抚一下,苏于溪已经背过身去,孟沅于是从后拥住他,双手缠在他腰间。
“生气啦?”
孟沅问,在他的印象里,苏于溪生气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而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