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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记得自己从何处而来?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似乎长途跋涉多时——”
“某……自漠北而来。”他一时不知用汉话该如何说,便提了几个胡语名字。幽州刺史仿佛也知晓铁勒语,颔首道:“果真如此。你应当是远征薛延陀时受重伤的大唐将士,跋涉数千里居然来到了幽州。不过,某犹记得,当时征发的兵士并无幽州府兵。主要是代州、营州、凉州的府兵以及胡兵,你应当是这三州之人罢。”
“多谢使君提点,待某病愈之后,便前去这三州找寻亲眷家人。使君的救命之恩,日后必将百倍报之。”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隐约有些失落,仿佛无论是代州、营州或是凉州,都无法唤起他的思乡之感。然而,事到如今也只得这一个线索,他若不去寻访,便不可能获得更多消息。在辽阔的大唐疆域之中,没有任何消息,又当如何在茫茫人群内找寻家人?
“我与你既然是有缘之人,便不必如此生疏地唤我使君了。”幽州刺史微微一笑,“我名为崔子竟,因名须得避高祖之讳,入官场之后通常以字为名。我出身博陵崔氏二房嫡脉,故而觉得你绝非寻常寒族子弟,必是世家高门之人。不过,门阀士族通常以门荫出仕,考贡举者已是罕见,投军从戎甚至屡屡参战者更是凤毛麟角。故而,我越瞧你越觉得投缘之极,你也不必将我的随性之举放在心上。百倍报恩之语,亦莫要提起了。”
博陵崔氏?崔子竟?这名字与郡望出身,仿佛在哪里听过。他低声地重复着,忽然道:“五姓七家,书画诗赋策论五绝的崔子竟?”他似乎曾经使尽百般手段,搜集过崔子竟的字画,亦似乎曾经替某个人精心挑选过那些真迹。他们一同品赏字画,一同临摹,互相评点。那些精妙的言语仿佛仍在记忆中,但当他想要追寻的时候,却又如轻烟一般消散无踪。
崔子竟一怔,似是不曾想到,对方什么也不记得,却知道他当年在长安传开的那些名号。而小童眼睛一亮,很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我阿爷?难不成,你也临摹过阿爷的字画?你也是……阿爷的‘脑残粉’?”
虽然不知“脑残粉”究竟是何物,但他依然颔首道:“我……应当是喜爱临摹子竟先生的字画——不过,我的画技并不出众,仅仅只是欣赏应当使得,而若是写字,应该还算是不错罢。譬如,这架山水屏风虽并非子竟先生的真迹,却也临摹得有九分相像了。”
“这是我阿兄所作。”小童笑道,“一眼就被认出来并非阿爷的真迹,尚是头一回!我一定要去告诉阿兄,让他来见一见你!”说着,他放下药碗,叮嘱这位离魂症病患必须及时喝药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小儿顽劣,见笑了。”崔子竟浅笑道,看着他将苦药一饮而尽,又道,“你没有名字,不好称呼,不如临时取一个用着罢。我似乎发现,你的左手中一直攥着什么,怎么也不肯放手。那究竟是何物?许是与你的身份有关?”
经他提醒,他才发现自己自清醒之后,从未张开过左手掌。于是,他几乎是用尽了浑身气力,才将那已然僵硬无比的手指慢慢放开。躺在脏污的手掌中间的,是一只碎裂的白玉环,雕刻着振翅高飞的双鹰,栩栩如生。
“羊脂白玉,雕刻技艺略有几分生涩,却已称得上技艺精湛了。”崔子竟挑起眉,“且它似乎是因被箭射中而碎裂,没有彻底成为碎片已经十分难得。或许,它是你或者你的家人所雕刻的?你看看上头可有什么表记?”
他望着这双鹰玉环碎片,心中仿佛涌起万千情绪,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翻看那些碎片,终于找见了两个小篆字“云鹰”。“云鹰”,这个名字令他完全怔住了。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仿佛有什么温暖的清风正扑面而来,仿佛依稀有人浅笑着在他耳边轻轻私语。
“既如此,从今日开始,你便是云鹰了。鹰击长空,穿梭云中,确实是个好名字。不过,这未必是你的真名。”
“云鹰……”他低声地唤着这个名字,依稀感觉到那轻轻私语的身影转过身,再度像香炉中的青烟一样飘散开来。
☆、番外一 幽州云鹰(下)
因着几乎能一眼就辨认出书画是否为崔子竟的真迹,云鹰顷刻间便成为幽州刺史府中最受瞩目的客人。无论是每日坚持给他熬药送药的崔小郎君崔思,或是勤学苦练许久依然不能在行家面前以假乱真的崔大郎君崔简,甚至是仅仅觉得稀罕过来瞧几眼的崔家小娘子崔菀娘,都时不时来探望他。
崔思最感兴趣的便是医药之事,自幼就立志成为如师父药王那般的医者,故而对待得了离魂之症的云鹰格外殷勤。他几乎早中晚都会给他诊脉,似模似样地开药方,然后与药王留下的药方对比。背药方、诊脉辨症对他而言并不难,难在每味药的君臣佐使之间因剂量而生出的复杂关系。尤其是离魂之症这等少见的病症,并无先辈记录的药方,用药须得慎之又慎。就连药王留下的方子,亦不过是治云鹰胸前的外伤以及感染的症候罢了。
崔简显然更专注于书画,经常兴致勃勃地拿来许多临摹之作与云鹰讨论。他似乎想要确定云鹰的目光是不是当真那般精准,时不时还会取出一些子竟先生的笔墨试图混淆他的视线。然而,每一回云鹰都能准确地认出哪一幅才是真迹,教他不得不深感佩服。不过,更令崔大郎君意外的是,见得多了之后,云鹰已经能够认出他的笔迹,他的临摹之作与其他人的临摹之作,他亦能分毫不差地指出来。
崔菀娘则唯独对云鹰作为武官的身份最是好奇。尽管知道他毫无记忆,依然悄悄地将自阿爷书房中瞧见的舆图描摹下来,私下拿给他看。云鹰对重伤醒来之前的记忆并无印象,然而却能毫无错误地指出他当初被粟特商人发现之地,以及他跋涉数千里的大致路线。这位小娘子啧啧称奇,问了他许多塞外风光之事,言语中颇有几分向往之意。据说她很想效仿自家阿爷,日后云游四方,塞外亦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程罢了。
云鹰十分喜爱崔家的三个孩子,觉得他们各有特点,性情气度亦都十分难得。
崔简年纪最长,其实也不过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已,在他看来,宛如自家阿弟一般亲切近人。他不但聪敏且见识极广,书画与策论都极有造诣,且也十分通晓各地的庶务。显然,在跟随阿爷四处迁转的时日中,他并不仅仅是在读书,同时也在旁观如何处置政务,并观察各地风俗民情有何特点。如此人才,日后必定能在贡举之时一举成名。说不得再过些年岁,他便能够与崔子竟并称为二崔,名留青史。
崔菀娘年约七八岁的模样,颇有些古灵精怪之感,与寻常小娘子截然不同。她的所思所想并不拘泥于内宅之中,甚至也绝非喜好策马射猎那般简单而已。云游四方亦不是随口道出的念头,而是确确实实正在悄悄准备的计划。她对大唐疆域舆图的了解,大概已经到了随口便能娓娓道来的地步。不知为何,云鹰总觉得她这样的脾性似曾相识,亦满口答应她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当然,他并不怀疑,子竟先生与王夫人其实早已知晓。
崔思年纪最幼,却也最为执着。寻常人家这般年纪的小郎君,通常都只知道顽耍。就算是许多世家大族当中那些所谓的“上进”的孩童,绝大多数亦只知道遵从爷娘长辈的教导,不断地念书、修习六艺而已。他小小年纪,却选了一条寻常人皆不会选择的艰难路途,而且能够掷地有声地说出“此生决不悔”的话,简直教人震撼。更何况,识字练习书法、研读医术、照顾病人与药草等诸多事,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着实令人很难不相信他日后必定能成为神医。
其实,不仅云鹰对崔家众人皆十分有好感。崔家人心中对他亦是印象极佳。三个孩子且不提,话里行间皆是赞他的话。就连崔子竟亦是私下里对王夫人道:“此子不仅性情坚韧豁达,且几乎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赋茶几乎无所不通,只是并未专精罢了。假以时日,精通这些技艺亦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只可惜他不曾选贡举之道,也不曾拜什么好先生受到教导,否则便又当是一个足以震惊长安的惊采绝艳的人物了。”
王夫人却笑道:“便是不曾贡举,他如今不也是令你大为赞叹么?你与阿实(崔简)皆惋惜他不曾去考科举进士,但科举进士绝非唯一的晋升之途。在我看来,投军从武亦是报国之道,且听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