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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蹙了蹙眉,然后起身走向他:“怎么了?家人病了?你起来说。”他说着伸手扶了一把。
谢迟站起身:“我妻子……”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出口又意识到不对,猛摇摇头,“臣的王妃,怀了双生子。早先没诊出来,如今生下一个才知还有一个,府中的大夫说会有凶险……”
“傅茂川,告诉太医院,让王昌兴带着人去。”
王昌兴是太医院里掌管妇科的,医术高明,救人无数,连谢迟都有所耳闻。
傅茂川施了一礼便无声地退出了大殿,谢迟要俯身拜谢,被皇帝拦住了:“行了,至亲至爱命悬一线的滋味儿,朕比你清楚。”
谢迟满心的惊惧不安不知怎的被这句话激成了一股委屈,没能忍住,他只好别过头抹了把眼泪。
皇帝拍了拍他的背:“喝口茶缓缓就快回去吧,朕不多留你了。”
“多谢陛下……”谢迟颔首。皇帝也没留他在内殿用茶,让宫人把他领去了侧殿,觉得他在侧殿能放松一些。
若是焦灼得无处发泄想摔东西,那也就随他吧。皇帝记得皇后生皇三子难产那会儿,他在长秋宫里摔了不止一只杯子。
只可惜,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还是没养大。皇后也因此伤了身,后来又遭了长子离世的打击,早早地就去了。
那是他十数年来的一块心结,他有时甚至会想,如若自己不那么专情,常去见见别的嫔妃,这厄运会不会就不会落到皇后头上?
但他再怎么想,也已经晚了,人死不能复生。
如今谢迟落进了类似的境遇,他只能替他向上苍祈祷一下,希望不要是类似的结局。
明德园,谢迟和太医陆续赶来的时候,叶蝉还没生下来。
她一直咬着牙在努力,可孩子就是不肯出来。赵景说生得越慢孩子越危险,她也想保孩子周全,可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没用。
于是谢迟一进屋,就看到叶蝉在抹眼泪。产婆苦口婆心地在旁边劝她别哭,说这会儿哭格外伤眼睛,但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谢迟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回来了,你别怕,有太医在。”
几个太医院的妇科太医已经在那边看起了赵景的方子,不过片刻就决定把方子完全推翻重写了。
深受打击的赵景一脸颓丧,凑在一旁听太医们的讨论。
叶蝉抽噎着跟谢迟说:“我没力气了……”她就连下一句话都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我觉得我活不成了。”
“别瞎说,不会的。”谢迟吻了口她的手背,“你命里的女儿还没来呢,这胎一定母子平安。”
这话说完,他突然很担心肚子里没生下来的这个就是她命里的女儿。
菩萨说她的女儿贵不可言,可没说她能母女平安。万一这孩子生下来,她却香消玉殒了呢?
谢迟打了个寒噤。
几步外的地方,太医们迅速议好了药方,王昌兴将方子一把塞给了同来的医女:“照着这个,快去煎药!”
青釉匆匆地领着医女去了后院,王昌兴又走到谢迟身边欠了欠身:“殿下,请让在下为王妃施针。”
谢迟赶忙让开,又不敢走远,找了个不碍事又能让叶蝉看见他的地方站着,手心里全是汗。
如此这般,又折腾了大半夜,孩子好歹是出来了。但这孩子着实是格外小,才刚三斤出头。而且脸色已憋得发紫,医女拎着他的脚拍了半天的脚心,他才虚弱地哭了两声。
又是个男孩。
——几个时辰前还在盼女儿的谢迟突然无比庆幸。因为假若那送子观音庙应验的话,眼下女儿还没来,说明叶蝉肯定能活下来。
他长松了口气,想走出产房缓一缓,却刚迈出回廊就脱力地跌了下去。
“……殿下。”刘双领忙要扶他,谢迟摆了摆手:“我坐一会儿。”
然后他就这么在满天星辰之下缓起了气儿,眼下正值三月,夜风也已不算寒冷了,他却觉身上一阵阵生着凉意,时而让他猛打哆嗦。
又过了片刻,王昌兴走了出来,看见他在那儿坐着,上前揖道:“殿下。”
谢迟偏了偏头。
王昌兴道:“臣会再留几天,照看王妃和小公子。这个……还有一言,臣得直说——王妃这一回虽然伤了身子,但性命无虞。小公子就……”他沉了一沉,“能不能养下来,得看天数了。”
他说完后,谢迟木了好半晌才做出反应,摇了摇头:“没关系,多谢各位大人。”
叶蝉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谢迟这么想着,但还是在叶蝉入睡后,去陪了陪孩子。
在元明出生的时候,他曾经新奇于原来新生的孩子这么小。但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元明的一半大。
元明元昕生下来时都白白胖胖,比他早几个时辰出生的哥哥也还算康健。唯独他,胳膊腿都细细得让人不敢触碰。
他在乳母怀里睡得昏沉,谢迟静静地看了好久,才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
软软的感觉触在指尖上,谢迟眼眶一酸。
他其实知道,如若他选择保小,孩子的状况大概能好一些。同时他也清楚,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也还是会保叶蝉。
因为让孩子遭这份儿罪,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可如果为了个没生下来的孩子就把发妻推进鬼门关,他就连人都不是。
可是现下看着孩子这样,谢迟真的心如刀割。
他还这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不知道父母亲什么样子,就已面对说不清哪天就要断气的境遇。
产房里,叶蝉这一觉睡去,疲惫就像海浪一样把她包裹了起来,她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时,她便听说了两个孩子的状况:五公子没事,能吃能睡能哭闹;六公子能不能活下来,看命。
至于她自己也伤了身的事,谢迟暂且没敢跟她多提,不过叶蝉还是意料之中的哭了一场,谢迟搂着她,轻声轻语地哄了半天。
他说,没事的,我们的孩子肯定命大。
他说,六是个吉利的数字,这孩子行六,肯定能逢凶化吉。
他还说,太医还在,会好好给他调养的。
可是这些话他说得自己都没底气。新生的孩子什么药也不能用,太医开了药膳让乳母进补,也不知能有多少效果。
叶蝉失魂落魄地在他怀里卧着,过了半晌,她忽然动了动:“谢迟。”
谢迟低头看她,她仰起脸:“我能不能自己喂他?”
谢迟锁眉:“不能。”
“都说母子之间是生来就有感应的……”
“那也不行,你身子太弱了。”谢迟在她头顶揉了揉,“乖,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他的命,你不能再费气力了。”
叶蝉撑起身:“我就自己喂一个月!”
“……坐月子最要紧了好吗?”谢迟叹了口气,斟酌了会儿说,“你自己喂三天吧。”
那也太少了!她估计也得吃药膳进补才能救孩子,三天,药膳都吃不了几顿!
叶蝉踌躇了一下:“那半个月。”
谢迟:“……”
“十天!就十天!”叶蝉攥住了他的手,一再退让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咱们就当他活不久,多疼一疼他,行不行?”
第119章
敏郡王妃生孩子伤了身的消息,是和敏郡王府添了两个儿子的消息一起传开的,同时也提了第六子体弱的事情。
这不是有人嘴碎,而是为了让送贺礼的人迟些再说。要不然,万一孩子突然没了、王妃身子不好、阖府难过不已,谁咣叽送来个贺礼,尴尬不尴尬啊?
结果吧,第三天,谢周氏和叶蝉的母亲叶甄氏就前后脚到了。
叶蝉当时正乖乖地吃着厨房按药膳方子给她做的药膳,啃着一只三七蒸鸡的鸡腿。三七蒸鸡用的是鲜嫩的小母鸡,剁块后和用热水润软的三七外加调料一起放在碗里蒸。蒸的时候碗要封死,保证药尽数蒸进鸡里。
这其实算是个产后常用的进补方子,不过叶蝉前两回生的情况都太好,赵景就没让她用药膳,喝喝乌鸡汤鲫鱼汤就养回来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嘛!
这回她伤了身,太医说这个补气养血,对她好,对孩子也好,她才吃了起来。
然后,在谢周氏和叶甄氏来之前,叶蝉本来在啃着鸡腿苦中作乐,暗说这做法还挺好吃的嘛,调料清淡但更能衬托鸡肉的鲜美。从前都没吃过,这回借着伤身竟然还尝了个鲜!
接着谢周氏和叶甄氏就来了,俩人都是进屋一看见她就抹眼泪,哭得啃鸡腿的叶蝉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叶蝉于是怔怔地放下鸡腿,东张西望找帕子。
叶甄氏赶忙道:“你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