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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察言观色,觉着今天的他,有些不同。就像转了性子似的,哪里还是外传那个倨傲无礼的“判官六”?除了眸子一样犀利,除了气质一样高山远水,无一处不温和嘛。
想了想其中的逻辑,她恍然大悟,“践行约定真君子,你伺养祖宗的法子虽不好,可还算孝顺。”
萧乾嘴角一抽,脸黑了,“墨、九!”
轻声应了,墨九正经摆手,“去吧,乖孩子。”
两个人肆意玩笑,自认为仇恨满满,可在墨妄看来,却是极为不正常的。他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半晌,微微皱了皱眉。
萧乾离开了。
淡淡的茶香里,只剩墨妄与墨九两个人。墨九并不急着追问,墨妄也好久没有找到开场白。
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墨妄方才从怀里掏出那一樽仕女玉雕,往茶几上一搁,“想要吗?”
墨九怔一下,高兴道:“师兄千里送玉雕,我若拒绝岂非驳了你的好意?好的好的,我要了。来来来,我给师兄续上水,我们慢慢说!”
她殷勤地起身,亲自执了水壶过去,为墨妄续上水,也不晓得想到什么,懒洋洋一叹,“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不单只为送个仕女玉雕吧?”
墨妄微微一笑,“我与申老过来,是想问问九姑娘,坎墓里的玉雕……可在你手上?”
“哦。”墨九坐回去,端起茶水喝,“你说冰室啊,那个原来叫坎墓?我不知道也,哪里来的玉雕?”
这货装懵的时候,样子很老实。墨妄若非亲历那次,定会被她给坑了去。他瞥一眼茶几上的玉雕,依旧面带微笑,耐心与她解释。
“坎墓里那玉雕,与这个差不多。九姑娘当真没有见过?”
墨九当然晓得那个玉雕与这个差不多,若非因为这个,她又怎会大老远跑到赵集镇来?
可这个时候,她不知底细,也不晓得墨妄与申时茂消失了几天,突然找她要玉雕,到底什么意思。
人心叵测,有时候身边最亲密的人都有可能会出其不意地背后捅你一刀,更何况她与这些人,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而且,上次哄她入坎墓,她对墨妄多少有些嫌隙。
她看着墨妄,一本正经问:“大师兄何时充任了街门捕快?”
墨妄微微一愣,“嗯?”
她又道:“这是玉雕失窃,来找我调查案件,还是师兄找我的私人询问?”
坐了这么久,墨妄终于感受到了她的不友好。而且很快便想起了原委,不由苦笑,“私人询问。”
墨九嗯一声,又道:“既然是私人询问,那就容我不客气的直说了。那坎墓的墓碑上没刻你的名字,墓里的东西也算不得你的,不管在不在我手上,似乎都与师兄无关?”
墨妄目光沉了沉,没有吭声。
墨九眼睛垂下,看着茶水,“时候不早了,若师兄没什么事,我得先走了。”
墨妄静静看着墨九。
这样淡然从容,又刁滑古怪的她,不由让他想起以前的她。他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街上与几个顽童打架,灰头土脸,衣衫也被扯破了。
几个顽童都比她年纪小,却可以在言语上胜过她。她除了会用一身蛮力与人搏斗,脑子绝非今日这般圆滑——这个墨九,哪里还是当初的墨九?
不过这个改变墨妄是欣喜的。
若以前的墨九是命定的墨家钜子,他绝不可能帮助她坐上那个位置,因为那样只会害了墨家。可如今这个墨九,有胆识,有谋略,虽然对墨家之事少了些热情,但想起坎墓,想起神农山的祭天台,想起千字引,他觉得或真可一试。
下定决定,他慢慢把玉雕递给墨九,小声道:“你再看看,她有什么不一样。”
墨九不接,眼风瞟他,“若送我,我便看。若不送我,我懒得看。”
这性子也不知怎么养成的,墨妄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九姑娘,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可愿意听墨某从头到来?”
“嗯。”墨九扫他一眼,继续喝茶。
事到如今,墨妄也没有什么可隐瞒她的了。接下来,他便把关于千字引的传说,包括千字引中,可能会涉及到的武器制作图谱,还有各方势力如今对墨家虎视眈眈,都想将千字引据为己有,以及墨家如今面临的危机都一一向她道出。
“千字引?”
墨九第一次听,很新鲜。
“是,那图谱上记载的武器,乃墨家祖上数代人研制出来的成果,比传闻中祖师爷的连弩车、转射机、藉车、机关鸢、机关屋等威力很大。”
攻城利器乃兵家必争。
这一点,墨九很清楚。
机关、机械、武器之间的原理本身就有相通之处,听墨妄这样说起,她也兴趣满满。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淡定地问:“可千字引与仕女玉雕又有什么关系?”
墨妄微笑看她,“传言仕女玉雕共有八个,集齐之后,方可打开神农山总院的祭天台——千字引就封存在祭坛之内。”
墨九目光一亮,“也就是说,八个仕女玉雕,其实就是打开祭天台的钥匙?”
“嗯,这般说也行。”墨妄被她的语气所感染,言词间更添一股子英雄气概,“我墨家祖上懂机关巧术之人,不胜枚举,图谱之精巧,据闻古今罕见。但祖上为免图谱现世,引生灵涂炭,将之封存在祭天台之内,又将打开祭天台的八个玉雕分别存放在八个地方。”
“这老祖宗,又舍不得弃了东西,又想做老好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墨九不轻不重的话,让墨妄略显尴尬。她说得对,若真不想引生灵涂炭,在武器图谱毁去之后,可不必留下千字引,引来四方觊觎。然而,但凡是个人,都会有珍惜成果的本能。技艺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只是引发战争之人。
他也不与墨九争辩,只道:“千字引中到底只有训诫,还有与武器制作图谱有关……其实连墨家上下都不知而已,有的只是假设与猜测。”
这一点,墨九相信。她点点头,接了上面的话题,“也就是说,八个仕女玉雕分别放在八个不同的墓穴之中,以八卦命名,却不以八卦的方位埋设。那么,楚州的墓为坎墓,此处又为何墓?”
“巽墓。”
墨九赞许地瞥她一眼,对这个未来的钜子又多了几分期待,语气也松缓不少:“前几年,我们一直试图寻找八卦墓的位置,可除了发现楚州的坎墓之外,一直毫无头绪。为免坎墓发掘,仕女玉雕现世,引争端不断,或落入他人之手,坎墓的冰室我们未曾开启。那一日你去食古斋,碰见曾四来卖仕女玉雕,也是申老第一次瞧见它。也让我们真正相信了墨家祖上留下来的传闻……”
“可你们为什么要故意害我?”墨九不傻,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把我一个人关在坎墓,而且还是一个很有可能存放有你们祖宗留下的贵重玉雕的墓穴,这不合逻辑。”
这姑娘脑子转得快,墨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不让她生疑。
迟疑片刻,他没有解释,只道:“若这一次我们可以顺利开启巽墓,得到巽墓的仕女玉雕,我便告诉你原因。”
墨九道:“我未必感兴趣。”
墨妄目光幽深,“不,你一定会感兴趣。”
缓缓勾出一个笑,墨九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中,真诚,坦荡。正如她第一次见他站在香樟树时的模样。正气而爽朗,侠义而诚挚,看不出半分私心……这样的人,很难让她不相信。
“好,一言为定,若不然……”她笑得阴恻恻的,“恭喜你,你家也要添一个祖宗了。”
——
两个人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可墨九从屋子出来才想起,还有一个叫萧六郎的家伙哩。
要开启巽墓,很难绕得过他。
可绕不过,又该怎么办?
墨九仔细一想,觉得这件事干系重大,绝对不能与萧乾讲实话。人心隔肚皮这个道理,不仅可用于墨妄,也可用于萧六郎,说到底,他们都是陌生人——
然而,若让一个陌生人心甘情愿地帮她,不阻止她,除了以身相许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以身相许不可能,他也未必要,那么,她只能晓之以利了。可看萧六郎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哪一个“利”最能诱惑她哩?
“你在想什么?”
墨九闻声侧头,对上萧乾清冷深邃的眼,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就坐在她屋的椅子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盯住她,就像识破了什么似的。
“我有点事,想请你……”墨九沉默一下,觉得自己太要脸了不好。与他何必讲理由?反正他还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