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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以墨九夫婿的身份来的,与墨妄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可这货今儿也是奇怪,从进入金帐开始,就一言不发,从头到尾不插半句话,完全没有半点存在感,俨然是一个宴上的吃瓜群众。加上那一顶大毡帽往头上一扣,半边脸没了,什么表情都看不清,与上座的苏赫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两个人都不要脸。
“老萧。”
压着嗓子,她低低唤了一声。
“嗯。”萧长嗣声音也低,似从鼻间哼出。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对金帐里正在发生的事儿,墨九突然想听听他的看法。
毕竟很多时间,老萧还是有些独到见解的人。
“嗯。”他很老实,“没有。”
“……”这谈话还能继续吗?
墨九皱眉,不友好地冲他翻个白眼儿。
“你说他到底叫我们来做什么?”
“赴宴啦!”这货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这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若有诚心,何不单独请我们过来?没了这些人在,说话不是方便许多?”
“嗯。”萧长嗣又是浅浅地应,“一会儿他会单独留你说话的。”
墨九往席上的苏赫世子瞄了一眼,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他。
“你以为你算命的?”
“算命的,怎有我准?”
“……去!信你就有鬼了。”
“赌,一个相思令。”
“赌就赌!”
“不要春令。”
“……不来!”
两个人小声儿说着话,头碰着头,看上去极是亲密,以至于先前不太相信墨九这样的美人儿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人,也都相信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不由纷纷向她投来惋惜的眼神儿。
毕竟哪怕她没怎么打扮,素颜青衣坐于席上,也是美中极品!
墨九对众人的视线,恍若未觉,只专注地分析苏赫了。
老实说,之前她还有些想法,可如今看来,苏赫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宾客了,说不定真就只是出于对南荣来人的友好,根本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知道她是墨家钜子。
这么被晾在这里,墨九特别无聊。
宾客们讨论的话题,和拍的马屁,她都无感。
人家看他们不吭声,世子也不怎么搭理,慢慢也都不与寒暄了。
这尴尬的局面,让墨九恨不得告辞离去,等宴会罢了,再寻机会来拜访苏赫,问问他宋骜的事儿……哪里知道,她正如坐针毡,那位世子却突地举杯,对她道:“贤伉俪远道而来,本世子敬你夫妻二人。”
这是苏赫世子第一次主动举杯。
宴席上,众人哗然。
墨九也有点儿惊讶。
端起斟满的酒杯,她瞄了萧长嗣一眼,示意他站起来回敬,可那货却坐着不动,只慢慢端起酒杯,微微抬手一举,对苏赫世子淡淡道:“在下腿脚不便,不好向世子行礼,先干为敬。”
一片乌鸦从墨九的头上飞过。
他腿脚不便?不便他是怎么走进来的?
明明那么多人看见他走入金帐,他居然好意思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不得不说,萧长嗣真乃神人也!
墨九恨不得告诉众人,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讪讪一笑,她端起酒杯正要喝,不料,手上突地一空,只见那个“腿脚不便”的人,把她的酒杯一并拿了过去,又对苏赫世子微微一笑。
“世子,吾妻有孕在身,不便饮酒,我代她饮尽此杯!”
啥啥啥?有孕在身?
墨九心肝儿都上火了,严重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这货还要不要脸了?她啥时候有孕在身了?
憋住一股子气,她目光凉飕飕瞄向他。萧长嗣却只是轻轻一咳,顺便拍拍她的手背,拉她坐下,神色极为宠溺、温柔。
“为夫无碍。你乖乖坐下,勿要担忧我——”
担忧他?她是恨不得揍死他好不好?
墨九恨得牙根儿痒痒,萧长嗣却就势握紧她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和,明明病恹恹的一个人,却极为有力,指尖那样一下一下的摩挲在她的肌肤上,痒痒的,麻麻的,让墨九心里一乱,怒气淡下不少。
可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孕妇人”,而且还“娇弱”得酒都不能喝了,她不得不佩服这个萧长嗣——丫可真会得寸进尺。
在这样的场合,他清楚她不好当面拆穿他了。
因为他们绑在一条船上,船翻了,对大家都不好。
一肚子的火儿,化成一个尴尬的笑意,她也亲热地握紧他的手,指尖恨恨地掐入他的肉里,然后“娇羞”的低头过去——恶狠狠瞪他。
“多谢夫君——”
苏赫世子看他二人如此,慢慢饮下酒水,并不多言。
众宾客观之,又爽朗的笑着恭维起来。
虽然没有人知道苏赫世子那一张诡异的面具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表情,可经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墨九“夫妻二人”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巴结的、讨好的、敬酒的,都上来了……
可她有孕、萧长嗣有病,都不宜饮酒。
于是,可怜的墨妄,就成了一个替死鬼。
一杯接一杯,他在笑声里,应对得体。
墨九皱眉,心疼墨妄了,默默为他倒了水。
“师兄,喝不了,就不必理会,咱也不必管人家。”
“无事。”墨妄冲她一笑,低低道:“咱们初到阴山,地面也不熟,难免没有找人帮忙的时候,有些结交的人,总归是好的,小九不必担心我。”
嗯一声,墨九不再劝,心里却是一热。
“师兄,有你真好。”
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却是由衷之言。可刚刚说罢,就听见萧长嗣猛烈的咳嗽起来,又是那一股子“下一瞬就会死去”的劲头,让她身为“人妻”,不得不转头去关心他。
然而,他脊背挺直,一眼都没看她。
……就好像刚才的咳嗽,本是无意。
墨九一挑眉,“你没事儿吧?”
“咳咳!无事。”他喘口气,眸色深深,“爱妻啊,有你真好。”
“……”墨九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就这么一直挨倒宴会结束,墨九屁股都快坐僵硬了,正准备跟着那些达官贵人们一起道别离去,没有想到,那个苏赫世子居然面色平静地抬了抬黑袍的袖子。
“南荣贵客,稍等。”
墨九一怔,下意识望向萧长嗣。
只见他姿态慵懒地坐在那里,那姿态、那气度,好像他才是这个金帐里的王,丝毫不给苏赫世子的脸。这模样儿,让墨九又好气又好笑,真真儿觉得带这样一个“夫婿”出来,太打击智商了。
不过,偏生他说对了。
这个苏赫世子完全在按照他的剧本往下演。
果然,他单独留下了他们。
更让墨九没有想到的是,待金帐里的人都离开,侍者也都屏退下去,苏赫会突然看向她,一字一字地沉声招呼。
“墨家钜子,墨九爷,久违了。”
装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肯露狐狸尾巴了?
“世子这样说话,就简单多了嘛。”墨九弯唇一笑,也没有再伪装,抱拳一拱手,道:“鄙人正是墨九,叨扰世子了。不过,咱明人不说暗话,世子特地让墨九前来,到底有什么吩咐,尽量直说便是。”
真是一个直接的女汉子啊。
她挺佩服自己的——因为太讨厌繁文缛节的交流了。
可座上的苏赫世子,却突然低低一笑。
“钜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笑,完全打破了他先前的高冷形象,让墨九大为意外。
捕捉着笑声里那一抹熟悉,她微微眯眼,瞬也不瞬地看他。
“世子过奖!”
“既如此,苏赫也不想再隐瞒了——”说到此处,苏赫面具下的眼,从墨九扫视到墨妄,又掠过萧长嗣那一张比他更古怪的脸,慢慢地沉了声音,“阴山死亡山谷的事,想必钜子也有所耳闻吧?”
所谓“死亡山谷”,就是让宋骜大军全军覆没的地方。
这个事儿,墨九早就已经调查过了,大抵是知道的。其实它原本不叫“死亡山谷”,根本就是一个无名山谷,也是在宋骜大军出事之后,它才有了这样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儿,当地人都叫它“死亡山谷”,牧民们从此无人再敢轻易靠近。
当然,死亡山谷到底为什么导致人死亡的,也正是墨九好奇的地方。
那苏赫这么问,又是何意?
不好猜,她索性不猜。
抿了抿嘴唇,她意态闲闲地望着他,继续听下文。
对于她这副姿态,苏赫似乎并不意外,黑色的袍袖又拂了拂,端起面前的酒水,再饮下一杯,方不带感情地道:“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