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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不代表“不”,是代表自己不知道。古人的情感她不知,但现代人的感情她却知道,像是一层纸包着的火,不管燃烧得有多炽烈,纸一穿,便化为灰烬,莫说三年不见,便是半年不见,你的那个郎,也有可以变成别人的新郎。海誓山盟转眼就可以是一个笑话,她觉得刻骨铭心这种东西,只适合小说。
但她不想打击方姬然。
“你今儿留在这吃饭吧?”
方姬然看着她,不言不语,墨九又勾起一笑,“我亲自做。”
这样的墨九,绝美的颜,温和的笑,旁人很难拒绝。
方姬然道了一声“好”,喉咙却有些鲠。想她也曾和墨九一般,美得比花更娇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男子侧目,为此,三年前的萧大郎没少吃醋,便是墨九说的那个“脖子以下的亲密接触”,第一次也是因为他醋意泛滥。
过往入脑,徒然恼人。
方姬然见墨九离去了,独自回身坐下,摸过泛着热气的茶盏,颤抖着手遮开盖子,却觉得浑身冰冷,狠狠喝了两大口热茶,方才压住心底那一阵狂乱的心绪,安静地坐下来,慢慢看着屋内悬挂的字画打发时间。
这些字画,都是名家真迹。
方姬然微微愕然……
一个怡然居而已,萧六郎竟然这么舍得下血本?
只不知若有一天,她也变成自己这般容貌,那萧六郎又当如何?
思绪悠悠,方姬然微微一笑:“世间男子,又岂有不薄情之人?”
这一天算是家庭的小团聚,墨九是高高兴兴下厨的。她喜欢吃,心情好时,也喜欢做。有了厨娘帮忙,不过大半个时辰,一桌精致的食物便准备好了。可织娘一见这些菜,再听说是墨九亲自做的,差点没呛死。她浑浊的眼看着墨九,许久不转眼,虽然没有问,那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你还是我闺女墨九儿吗?”
墨九习惯了这种怀疑的眼光,随口道:“在萧家学的。”
想到她在萧家吃过苦,织娘也不知真信了没有,点点头,幽幽一叹,“你们姐妹两个都不容易,也是做娘的没本事,才害你们如此……但今日我们娘仨难得一桌吃饭,有些话,娘便想嘱咐一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墨九觉得她扫视的光芒有些晶亮,有些凝重,还有些意味深长。可仔细一看,却又一切如常,“你姐妹二人皆由我出,将来不论发生何事,娘都希望你们少争少斗,互助互爱,平平安安到老。”
“噗”一声,墨九笑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要打架似的。”
方姬然也笑,“娘说得对,我与九儿都记下了。”
织娘的目光在方姬然脸上停停,又在墨九脸上停停,似是满意了。
她点点头,再次拿起筷子,给她俩一人夹了个肉丸子,“开饭吧。”
这餐饭吃得很是和睦,笑声不断,可方姬然还是在饭后离开了,织娘留她下来歇息,她也未肯,上马车去了临云山庄,临走之前,墨九为她带了些小点心,那事事周全的样子,让织娘不住点头,只叹闺女真的懂事了。
冬季天,格外的冷。
等着天黑的时间,更冷,也更漫长。
下午墨九正灶上忙活探监食物,薛昉便从萧家过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给墨九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原来至化帝贼心不死……哦不,招驸马之心不死。今日在金瑞殿没有出言放萧六郎的原因,不仅是案件没有审结,还因为他私心里想让萧六郎娶了他最爱的女儿玉嘉公主。听薛昉的意思,这件事情先前至化帝便暗示过萧六郎了,萧六郎也未置可否。
后来发生了荆棘园的事,再上墨家大会,便一拖再拖,直到萧乾入狱。但今儿晌午,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来了国公府,给萧运长下了话,说陛下有意结萧家这门亲事,把玉嘉公主下嫁给萧乾。但若是皇帝下旨赐婚,恐会让宋妍郡主不高兴,又哭闹不休,诚王那里也不好解释。不过,若是萧运长亲自向陛下请旨,为六郎求娶玉嘉公主,又另当别论了。
这步棋到是精妙。
他不能做的事,却让别人干,或说威胁别人非干不可。
如今萧乾人在狱里,要生要死,不都由皇帝说了算么?
李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若结了亲,便是一家人,大事化小也就容易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家数百年门楣,娶了公主,尊荣不断,不娶公主,恐会断于他手。
而且认真说来,萧乾年岁也不小了,玉嘉公主更是过了婚配年岁,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这样的选择题摆在面前,不需要考虑,萧运长也懂得如何选择最有利于萧家。
薛昉说,他过来怡然居之前,国公爷已经草拟了婚书,去仙椿院给老夫人过目了,然后准备在明儿上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求娶玉嘉公主。
墨九压下心底一掠而过的惊乱,笑问薛昉,“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哩?”
薛昉一怔。
愣愣地看着墨九,他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叨叨道:“你与使君两个,不是相好吗?”
相好吗?仅仅只是相好吗?
凝视他片刻,墨九终于点头:“是,相好的。”
薛昉没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他似乎也很忙,虽然墨九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待他离去,墨九继续去灶上忙活,情绪没有任何异样,就像薛昉从来没有来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那些话似的。做完吃食,好不容易等到入了夜,她把蓝姑姑与沈心悦都叫去了织娘屋里。这母女两个,时常少根筋,论起来,玫儿虽小,却极为机灵,而且守得住嘴巴,墨九非常中意她,于是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带着玫儿出了门。
为了不让辜二久等,墨九特地提前去的,可马车刚钻入上次见到辜二的小巷子,还未靠近御史台狱的城楼,便见前面火光冲天,燃烧的烈焰,吞云卷雪,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御史台狱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
“哪里哪里?”
“御史台狱,可不得了呐。”
“别愣着了,快去看看……”
巷子里,有人惊叫,有人奔走,有人拎水桶,有人推水车,都往御史台狱的方向挤,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让本该寂静的夜晚,喧闹不堪。一阵阵惊呼声入耳,墨九整颗心脏就像被绳子吊了起来。
萧六郎还在狱中,今日谢忱也关了进去,怎会突然着了火?
她登时冷了声音,“阿陈,快着些。”
“九爷,前方人多,马车过不去了。”
坐在车辕上的阿陈大喊着,声音也有些惊乱,“怎么办?左执事还在里面。”
墨九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他,她猛地打开车门便跳了下去,与那些拎了水桶往城楼冲的百姓一起往前移动。
时下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房屋极容易着火,哪怕更夫每天都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火灾也成为了当下危害性最大的一种灾害,堪比后世的车祸。不过,时人虽然对火灾畏如猛虎,可若是哪里“走水”,便是老远的街坊四邻,也会主动拎水救火,救人也是救己。
墨九赶到城楼时,火势比先前更大了。
冲天的烈焰,夹着滚滚的黑烟,猛兽似的笼罩在上空。
那惊心动魄的“噼剥”声,那惊恐莫名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也让这个夜晚,格外惊悚。
城楼离监舍有些距离,虽然城楼未燃,燃的只是里面的监舍,但墨九站在城楼外面几丈开外,也可以感觉到那冲天烈焰带来的灼热温度,大冬天的,竟将她双颊烤得通红,可想而知,火势到底有多么凶猛。
“让开,都让开。”
“不要挤过来,都远着点。”
“都不要命了,往里面挤什么?”
城楼的大门是洞开的,守卫们吆喝着百姓,堵了一层又一层。
里里外外乱成一团,漫天的大火笼罩了层层监舍。然而,守卫们这般拦在面前,救火的百姓进不去,也不知里间到底烧成了什么情况,不由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有人骑马冲过来。
“令——”
人群让开道来,此人骑马冲到城楼门口,高声呐喊。
“传陛下令,关闭城楼,不许放走一个。”
众人哗然。墨九脊背上都生出了冷汗。
监舍里面都着火了,还关闭城门,这不是生生要了里面那些人的性命吗?一瞬间,想到萧六郎还关在里面,墨九心尖似是痛得蜷缩而起,她来不及考虑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是不是人为,只吆喝着百姓,冲着大门的方向就跑。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