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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旁人伺候,点名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福为她松绑的举动,再一次让人脊背生凉——众人都觉得这墨氏九儿太过胆大了,居然敢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帝王权威,简直就是不要命。
李福是伺候谁的?伺候皇帝的。
她一个待罪的妇人,怎么可以让伺候皇帝的人伺候他?
旁人不解,李福心里却晓得她在伺机报复,而且报复得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大太监,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怕了,他虽然不明原委,却了解至化帝的为人,皇帝为她赐了座,就是不会轻易动她了。那他一个太监,又如何得罪得起她?
李福脸上火辣辣的发着烧,看向至化帝。
他不想被墨九打脸,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皇帝。
可至化帝眉头皱了皱,仍是点了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福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硬着头皮挤出一脸僵硬的笑容,佝着身子,巴巴地要为墨九松绑,可墨九身子不方便,又软坐在地上,配合起来有难度。李福几次三番试过之后,怕皇帝怪罪,终于咬牙跪在她面前,再低头松绑。
当众让皇帝的大太监跪着做事,莫说墨九只是萧家大少夫人,便是萧家的老夫人也没有这样大的脸面。
暖阁内的气氛,再一次僵滞了。
众人看至化帝不仅没有怪罪,似乎情绪还颇为愉悦,心底都与李福一样后怕起来。如此,先前那一股子已经刮向了萧乾的风刀霜剑,刹那之间就被墨九轻易扭转,刮到了谢忱的那边儿。
几乎人人都看见,有一把明晃晃的软刀子,架在了谢忱的脖子上——当然前提是墨九是萧乾的人。
毕竟她入暖阁的第一句话就是向皇帝告萧乾的状。
被李福扶坐在椅子上,墨九揉揉手,活动一下脚,松了一口长气,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暖阁里有无数人在等着她。她似懂非懂地环视一周,“青天大皇帝,是这个太监说您让他绑了草民来的,草民还寻思今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哪晓得青天大皇帝这么仁爱宽厚,爱民如子……”
一通马屁说罢,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皇帝桌案上的果盘,毫无征兆的换了话题,“可民以食为天,牢里伙食不太好,草民的肚子都快饿没了……”
她都说皇帝爱民如子了,这世上有不给儿子吃饭的老子吗?
于是,那一个果盘放到了她的面前。
墨九心情大好,不再与李福这个太监计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眯眯地问:“青天大皇帝,您叫草民来,有何事要说?”
至化帝观察了她良久,眉头上的“川”字由深入浅,也变幻了好几次。
这个三分疯癫五分痴傻还有两分蠢钝的墨氏,真的是墨家钜子?
不过若她真是墨家钜子,这性子也好,容易拿捏。
他思量一瞬,和颜悦色地道:“还是你先说,让朕怎么为你做主吧?”
墨九咬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哦”一声,又拿眼去瞪萧乾,“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这个萧六郎是我的小叔子,可他害得我好惨。硬生生把我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已婚妇人……”
“咳!”一声,是萧乾发出的。
什么叫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已婚妇人?
感受到众人暧昧的视线,墨九不以为意,继续道:“他逼着草民嫁给一个不能人事的夫婿,还不准草民逃跑,草民逃几次,他就抓几次,逃几次,抓几次,逃几次,抓几次……后来草民不逃了,她又把草民锁在楚州那个宅子里不让出去,他去赵集渡治水,也非要把草民带过去,如今到了临安……后来的事陛下就晓得了。萧六郎这这个人极是可恶,草民好不容易躲入牢里,以为可以得个消停,哪里晓得,他硬是追到皇城司狱来,对草民动手动脚,让狱卒小哥们笑话……”
她特地加重了“动手动脚”的语气,配上她那一张因为“醉红颜”变得极为诡异的红脸……这样的控诉,不仅没有丝毫逻辑性与合理性,分明就只剩下了喜剧的效果。暖阁众人再一次互视着,想笑又不敢笑,只默然无语,然后各怀鬼胎地把目光投向了至化帝。
又是一声“咳!”,比先前更重。
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萧乾,却是至化帝。
他眸中带笑,完全把墨九当傻子看了,“你想告诉朕的,便是这些了?”
墨九目光扫过萧乾那一张清凉的俊脸,猜测着他的心理阴影面积,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其实还有好多,比如他对草民搂搂抱抱啊,卿卿我我啊……可草民大人不计小人过,都已经忘掉了。陛下且说,要不要为小民做主吧?”
至化帝脸上笑意未减,“你想让朕怎样为你做主?”
这个问题似乎让墨九有些为难。
她两条纤眉蹙了又蹙,委屈一阵,突地道:“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萧六郎,授也授了,亲也亲了……虽然我有点不情愿,可备不住人言可畏……反正萧六郎还未成婚,不如青天大皇帝就把他赐给草民做妾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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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081米 气死人不偿命!
让皇帝把萧乾许她做妾?
墨九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凝成了冰雕。
在时下人的眼中,男尊女卑是天道人伦,男子生来便是凌驾于女子之上的。女子居内室相夫教子,附属男子而生存,所以男子有本事就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守妇道,将贞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让男子给妇人做妾的事儿,他们莫说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想也没想过。
可这墨氏九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何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为何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她不是疯傻妇人,又是什么?
……这样疯傻的妇人,真是墨家钜子?
“咳!”很快响过第三声咳嗽。
“咳咳咳!”紧接着,无数人都在咳嗽。
从审视、惊讶到好笑,暖阁里的众人,情绪变化很快,一双双暧昧的目光望向萧乾,都存了戏谑。
萧乾性子疏冷,惯常拒人于千里之外,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如今被墨氏九儿当堂求“纳”,人人都求了看他好戏的心思……便是至化帝,冷峻的眸中也隐隐有几分好笑。
暖阁里最镇定的就两个字。
一个是墨九,她很认真在等至化帝回答。
一个是萧乾,他除了在墨九提及此事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头,俊朗的面上始终波澜不惊,一双清明的眸子,也淡然得没有半丝情绪,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在众人的视线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对至化帝淡定道:“陛下,家嫂小时候脑子被驴踢过,神智时常不清,偶尔语出惊人,陛下勿怪。”说罢他又气定神闲地瞥向墨九,用一种包容大度(秋后算账)的目光,温和地道:“天子面前,嫂子不得胡言乱语。”
墨九牙根儿有些痒。
若不是萧乾太古板生硬,没有半分现代人的优点,她真怀疑他与她来自同一个时代了——什么叫着她小时候脑子被驴踢过?似乎每次他都拿她脑子说事,这“脑子痴傻”,不仅是她的杀手锏,似乎也成了他的杀手锏?
装着听不懂,墨九愣愣地迎上萧乾清和的眼,“莫非六郎不愿做妾?想做我的正室。”自顾自摆了摆手,她摇头道:“糟糠之夫不下堂,大郎又没做错什么事,我不能休了他,将你抬正的……”
又一声“咳!”,萧乾眼波微荡,“嫂嫂,这是宫中。”
墨九四处看了看,对手指,“对啊,是宫中啊!”
这样由着她插科打诨地说下去,说到明日都说不明白。萧乾轻轻扬眉,唇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地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调转过头,望向至化帝,“陛下,家嫂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继续说正事吧。”
虽然墨九的样子看着很认真,但至化帝与众一样,也没有把她的请求当真。暖阁中众臣皆在,谈的是国家大事,这般扯东扯西太过儿戏,于是,他看着萧六郎点点头,想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可墨九为了“纳妾”,登时就急眼了,“萧六郎,哪个在胡言乱语?你搂我抱我揉我捏我时是胡言乱语,还是你追我追我追我追我时是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