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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水给你擦一下伤口,然后上药。你要是不想死呢,就不要说话了,反正你这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接着湛然就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他活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成了个废人躺在床上让个女人给自己擦身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每一寸皮肤都被摸遍。少女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可即便这样,他也恨不得将这女人碎尸万段。“待到我好了,你最好跑得快一些。”
他被迫接受这种照料,可心底的怒火却没少半分。
少女听他撂狠话,轻轻叹了口气:“那早着呢,你这身子,没个半年一年,想好可难。”
湛然不再理会她。
少女去换了盆水,第一次只是擦掉了他伤口中的泥沙与异物,第二盆水里不知加了什么草药,湛然慢慢的觉得昏昏欲睡,他的神智不再清楚,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梦乡。
少女安静地给他清理伤口,然后掏出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透明无味的药膏,一点点抹在湛然伤口上。说来也是十分神奇,这药膏抹上后,有些还在龟裂流血的伤口立马止血开始愈合,已经结痂的伤口则自动褪色,药效好的惊人!
“果然没错,他没有骗我。”少女喃喃地说,又细心地把湛然断掉的四肢处抹上药膏。
他睡着了,脸色仍然十分苍白,本来应该有一双黑眸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那该有多疼呀,少女无法想象。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湛然,起身后退了几步,离他而去来。
从这天开始,湛然不得不在这个茅草屋住下来。恒山派不能让武林中人知道湛然在自己手里,找人也都得偷偷摸摸的找。少女找的这个茅草屋虽说是在山下,可湛然却不这么觉得。若真是在山脚下,这么显眼,周围连户人家都没有,怕早被找出来了。
有少女的照料,湛然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躺着就有人给自己擦身子,换衣服,抹药,按摩手脚。他不止一次问过少女的身份,她虽然经常与他说话,可一旦他问到名字与来历,便一言不发。
她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湛然在脑海中想不出任何有关这名女子与宿主关系的记忆,若少女是跟宿主认识,他不可能不记得。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本来的宿主可是在恒山派地牢里被杀了,秘籍从此不见天日,魔教教主神秘失踪,成了后世解不开的谜。
“吃饭啦。”
铃铛声一传来,湛然就知道是少女来了。她每天也不知去那里弄来些吃的,条件还都挺好。
慢慢地,湛然便习惯了有铃铛声的日子,哪天哪个时辰少女会出现在他面前,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却能记住她的声音与味道。
但湛然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少女为何要救自己。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他的脾气很臭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呀。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的呀。”她坐在床上晃着小脚。“魔教教主,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那你还救我。”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她还想再听一会儿。
虽然看不见,但湛然能感觉得到,她在看他。那眼神太过温柔缱绻,有着说不出的意味。“嗯……因为你看起来很像我小时候养的那条小狗。”
“……”
什么?!
少女认真点头跟他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像了,乌漆麻黑的,又脏兮兮的,被人欺负,我呢,就是看不惯,所以救了你呀,而且我身上带了这么多药也不知有没有用,反正你是个废人,我可以拿你试药嘛。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呀?”
湛然想过无数个答案,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漆黑空洞的眼窝猛地朝少女“看”过去,少女有理由相信,若是这人有眼珠子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在用视线杀死她了。
她轻笑,小脚上的铃铛因此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对你好,你就受着呗,我又不要你回报。”
无欲无求,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
“你的戾气太重了,应该好好修身养性。这样的话才不会短命啊,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吧?”少女取笑他。“看你还没娶媳妇呢,要是这会儿就死了,那真是可惜。说不定……等你伤好了,还能跟那位天香姑娘破镜重圆。”
☆、第五十四碗汤(三)
第五十四碗汤(三)
“哼。”
“诶,你哼什么呀?”少女奇怪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都听说了,你就是中了美人计才被捉的。”
话里话外全是促狭,湛然要是听不出来,那他可真是聋了。“哼。”
“你老是哼什么呀!”少女噘嘴不高兴了,自然而然便露出小女儿娇态,那撒娇卖痴的模样,不知为何,湛然突然觉得似成相识。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少女就从摇床上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喂,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呀?”
湛然不理她。
黑暗中他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可怕,可少女却主动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湛然神情一冷,想拨开她,可这怪力丫头远远比只好了皮外伤他力气大。“我救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湛然嗤之以鼻,声音冷酷:“走开。”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他伤好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她。
少女耍赖:“不走。你的伤都是我治好的,可是你的眼睛我也没办法,以后你就是个瞎子了,那样的话,我长得丑你也看不见,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毫不矜持,那得有多丑啊。少女视力极好,看到湛然皱紧了眉头就想笑,更过分地跨坐到他大腿上。“你看看你,被天香那样的笨女人骗,却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不假辞色,做人怎么能有两副面孔呢?”
湛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突然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要如何以身相许?”
他真是极好看的人,哪怕没有眼珠,也仍然令人心动。少女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湛然循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脸,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那样温柔多情,和平日里冷淡暴戾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轻柔:“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
他的薄唇慢慢凑近,少女因此目眩神迷。她不由自主地张开红唇,可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趁她迷乱时将她从身上推下,所有的温柔消失无踪,又回到了冷硬面无表情的湛然:“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待我伤好,也不想见到你的样子。”
他虽然推开她却没用太大力气,少女气呼呼地回到摇床上,她脚踝上的铃铛似乎也因为主人的心情变得激烈起来,在安静的深夜里听到这样的声音,莫名叫人觉得生活很有乐趣与希望。“你想见就能见着吗?别忘了,你都瞎了!”
湛然又是一声冷哼,懒得理她,直接躺床上睡了。
气得少女不住磨牙:“你这么不解风情,我祝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若世上女子都像你这样,不娶也罢,倒不如出家做和尚。”床上的男人淡淡说道。
她气得更狠了,简直想要去把这嘴巴不讨喜的家伙揍一顿,铃铛声愈发急促,然后戛然而止:“哼,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见识,睡觉了!”
湛然睁着没有眼珠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屋顶。
随着时间过去,湛然的伤好得越来越快,也不知少女每天给他吃的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湛然的手脚已经逐渐在好转。而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当他运行内功的时候,也总会感到丹田处有热气在转。
看来少女所说的什么恢复武功,也并不是骗他的。
至于恒山派,久久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治好不了了之了。一开始他们还有点紧张导致夜不能寐,可时间一长,连掌门人都懈怠了。一个瞎子废物,话说得好听,难不成还真能东山再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放松,湛然便越是狠得下心来。要对别人狠心,首先就要先对自己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