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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了!”
于此同时; 院中陡然大亮。早先捧着匣子那人登时将匣子往冷爷怀中一塞; 夺路而逃,“扯呼!”
说时迟那时快,椿树胡同这边锣鼓声登时响了起来,胡同口围了几名壮汉; 将在石家宅子外面放风的堵了个正着。
那冷爷却顾不上其他,他手中的火折子早已掉了,干脆借着周围火把的光亮,颤抖着手,去将匣子上的铜扭拧开,往匣中一看,登时道:“扇子呢?扇子呢?扇子呢?……”
他连连重复三遍,正房跟前立时有人回答:“你说呢?冷子兴?”
来人正是石咏,而带人深夜悄悄摸进石宅的,则是前日里,夺扇不成的冷子兴。
与此同时,此间院子里灯火通明,十几名青壮一起围了上来,当先的两个,一老一少,都是会家子,正是石柱与石海父子两个。外间锣鼓声响,呼叫之声传来,想必是在外面防风的盗贼们也被人堵住,眼看就要被一锅端。
“好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做了局来引你爷爷上钩!”冷子兴突然冲石咏一声大叫,手中的樟木匣奋力朝石咏掷出。只是他手上没什么力道,掷到一半就“砰”一声落地,匣子摔成两半,铜铰扣叮叮当当地散开,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
石咏昨夜便意识到不寻常,觉得冷子兴既然觊觎他的东西,便极有可能用那极不光明的手段来偷来抢。昨夜没准就是有人来“踩盘子”。
因此石咏故意在东厢留了灯,让人注意到盛扇子的那只匣子放在东厢。实际上所有的扇子他都揣了,带回上房,收拾妥当。此外,他还悄悄通知了石柱与石海,命他们盯住两处女眷的上房,千万莫让人惊扰,但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
今日早间,石咏便向家中女眷说明原委,并劝她们暂时搬到永顺胡同暂住一晚。今晚在石家用饭的,则是石咏从十六阿哥处借来的几名侍卫,和从玻璃厂带回城中的十名青年工匠。
石咏所料不错,昨日踩过盘子之后,冷子兴今夜便带人行动,而且瞄准了东厢,找到了匣子。只是石咏没料到,冷子兴得了匣子之后竟然不走,非要在东厢外将东西拆开验看,自然被留守在石家院儿里的青壮堵了个正着。
“扇子呢?扇子呢?扇子呢?”冷子兴一只独眼,盯着石咏,态度癫狂,张开双发了疯似的大叫。“爷爷当年可是古董行当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相古物件儿从来没走过眼,没想到却漏过了这样的好东西。臭小子,你来,我告诉你,你当年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小子,若不是爷,若不是爷好心,将你引荐给了荣府的琏二爷,你现在还在城南蹲在胡同口喝西北风呢……”
石咏听他提及这些往事,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冷子兴此人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金钱利益,对旁人没有任何同情。石咏早已看透了他,所以冷子兴无论说什么,石咏都只有无动于衷。
“一切都等你上了顺天府大堂再说吧!”石咏淡淡地开口。
“告诉你,如今可不怕你!”冷子兴口中的疯话转为得意,“如今顺天府府尹,可是跟爷爷有过了命的交情的……”
石柱等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石家的小院子,火光晃动,照得石咏面孔上阴晴不定。石咏知道现任顺天府尹是贾雨村,而贾雨村与冷子兴交情至深,当年他是亲眼所见。
“送官吧!”石咏吁了一口气。
立时有人将冷子兴的双臂扭住。冷子兴疯起来自有一股蛮力,瞬间将扭住他的人全部甩开。最后只有石柱石海父子两个联手上前,才制住了他,不敢怠慢,用绳把人牢牢地捆了。
如此一闹,外头的街坊邻居全被惊扰到了。石咏只得亲自出面,到每家门口行礼赔不是,解释两句。好在别家都通情达理,问过石家确实没有损失,无人受到伤害,便各自放心去睡。
椿树胡同口,十六阿哥借给他的几个侍卫已经将今夜登门的所有盗匪全部擒住,像拴螃蟹似的一个个用绳拴了,串成一串。另一头顺天府值夜的衙役也已经听说了消息,沿琉璃厂大街赶了过来,见了这边的人,来不及向石咏行礼,都先忙不迭地向十六阿哥的侍卫请安。皇家侍卫的地位高过寻常小吏,石咏原本还没怎么见识过的,今日一见,他终于对此有了全面的认识。
少时,顺天府的衙役将所有盗匪全部押走,冷子兴一人疯态大显,在静夜里冲着琉璃厂上空的明净夜空高声大喊:“爷要发财啦!大财!吓死你们!”一会儿又大叫:“顺天府尹是爷爷的知交好友,你们哪个敢动爷爷半根毫毛?”
石咏立在琉璃厂大街,目送冷子兴离去。
这时候李寿凑过来,问石咏:“永顺胡同那边,咱们要不要去送个信儿?”
石咏听了远处的更鼓声,知道不久正阳门就要开城门了,点点头说:“也好,免得女眷们担心……让石海跑一趟吧,你明儿要代我出面去一趟顺天府。”
他已经决定,这次冷子兴的案子,他不打算正式出面,全让李寿出面去张罗,他自己则选择了私下拜会一次贾雨村。若是李寿能将这次的事从头到尾办妥当,就证明这个年轻人已经有足够的资历,可以当一名合格的大管事了。
岂料李寿摇摇头笑道:“大爷,没事儿的,咱精神得很,跑这么一趟,准备不会误了明天的事。”
石咏见他坚持,便点点头放他去了,另行安排石海在顺天府盯着,随时送消息。
因为贾雨村与冷子兴的这一层关系,石咏料想这案子可能会拖上一段时日。岂料,李寿当天从顺天府回来,便告诉石咏,说是贾雨村秉公执法,将当夜所有犯事的人全部判了颇重的刑罚。
当夜所有与冷子兴一起的,大多是冷子兴收买的鸡鸣狗盗之辈,有些则是地痞无赖,为冷子兴许诺的几个钱动了心的。只有冷子兴一个人,从头至尾目标都非常清楚,是他告诉旁人,只要从石家偷走一枚盛放折扇的木匣子,并且将这木匣子的大小颜色都形容得清楚。
这些小偷与无赖因皆是从犯,都判了杖刑;而冷子兴是主犯,杖刑之外,判枷号一月示众。
枷号一月乃是重刑,犯人往往有熬刑不过死了的。石咏也没有想到贾雨村会这么“铁面无私”,量刑这么重。贾雨村与冷子兴这一对所谓“至交好友”,听起来有点儿虚情假意。
果不其然,冷子兴上了枷号之后,没出三日就死了。石咏听李寿转述,说那冷子兴死前大骂贾雨村,指责他“忘恩负义”。
“除此之外,那人犯还说过什么?”石咏向李寿打听。
“大爷,没有了,那人犯看起来像是疯了,即便是号在枷上,也是见人就笑,说他就要发财了,和那时在咱家被捉到时一样。”此案是李寿从头至尾在顺天府旁听下来的,并且在顺天府外盯了三天,冷子兴的反应他一点儿都没有漏。
可是石咏心里却更不痛快了,早先在茶楼之上,他就已经觉得冷子兴疯疯癫癫不大对劲,待到两日后擒住,此人的疯病更加明显。贾雨村若真对冷子兴存了援手之意,只消寻个大夫,为他确诊是疯傻之证,当堂断个不予追究,石家也说不了什么。
可是贾雨村却在三日之内就结果了冷子兴的性命。
冷子兴一死,石家的确是少了一个隐患。可饶是如此,石咏还是觉得不舒服——二十把旧扇子的事儿,他不知道冷子兴当初打听到了什么,知道多少,又与什么人说过,在茶楼见面之前,八阿哥知不知道冷子兴回京的事儿……
所有这些谜团,随着冷子兴的毙命,便全都无解了。
而且石咏还发现自己欠下了不小的人情:十六阿哥借侍卫给他,都还好说;顺天府那里,石咏欠着贾雨村和顺天府衙役“照顾”的人情;此外,他也绝没忘了,八阿哥当初对他还有一个“提点”的人情。
石咏不得已,带了李寿亲自跑了一趟顺天府,配上了二色薄礼,见了“旧日相识”贾雨村一面。期间石咏问起贾雨村关于冷子兴的事,贾雨村一面表现得极为伤怀,一面将一桩旧案告诉石咏。
石咏这才听说,冷子兴发配西北军前效力的时候,还曾犯下另一桩案子,似是与一伙专门盗卖前朝古物的骗子勾结,在西宁大营中骗取了不少钱财,后来被人发现,冷子兴的同伙纷纷在当地落网,冷子兴受了伤,却费尽周折逃回中原来了。因此他不仅仅是夜潜入户,偷盗别家财物的窃贼,还是个逃犯。
贾雨村说这些,似乎都是为了说明冷子兴罪有应得,即便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