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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纤让人扑倒了。
着银色铠甲的大内侍卫,源源不断地从桥的两端涌过来,桥下的河像一条光带,折射着刺目的光。
趴在地上的春纤给翻了个个儿,让人一巴掌抽得鼻血横流,苏倾跪在她身前:“大胆!”
春纤瘫在地上,死尸一样地躺了一会儿,颤抖着爬将起来。
后面跟着的侍卫围成一道人墙,一张张嘴都说着同一句话:“请苏尚仪回宫。”
“这丫头煽动人心,其心可诛。”奶娘切齿道,“拉下去……”
话未说完,她的脸色一变,因为苏倾正靠在桥柱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桥下流淌的河,那身形单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下桥去:“是我带她走的,若要罚……”
奶娘在这双安静的眼睛里面看到炽烈的一把火,她好像预感到苏倾在想些什么。
春纤也知道苏倾在想什么,她猛地挣开拉着她的人,没人能想到她有这样疯子样的力气,她向着苏倾仓促地福了一福,笑涡里挂着眼泪,摇了摇头。
那道影子断线风筝般翻过桥柱,跳下桥去。
“扑通——”
苏尚仪初进宫时教导礼仪规矩,握着她的手一撇一捺地写“人”:“为主,要做良主;为仆,当为忠仆。一撇一捺,才立得稳。”
她嬉笑说:“我认得这个字,是大人的人,贵人的人。”
苏倾想了一想:“生而为人,不论尊卑。”
她那时想,苏尚仪可真好,不像她的娘,从小骂她是婊/子、贱骨头。
当了一辈子的老鼠,总算当了一回忠仆。
第54章 点绛唇(十一)
明宴的袍角被风卷起; 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滚动; 院子里齐齐跪着四个人,一个女孩子; 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绞着双手。
这是荆月头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立在风中; 像一杆不动的旗; 没甚表情地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 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苍白的脸。
他一丝不笑; 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座刻像; 是一尊邪神; 绝对不是一个丈夫。
俞西风的背压得很低,几乎趴在地上; 背上的剑柄高高地翘起。
得到讯息后,他追了轿,但隔得太远,终究是被挡在一墙之外。
明宴开口了:“你跑哪里去了?”
“大人; ”荆月颤抖着声音,“他,他是同我……”
明宴眼角凌厉地扫来:“问你了?”
荆月噤了声。
西风说:“属下错了; 请大人责罚。”
东风说:“他们里应外合; 同时作难,我没、没反应过来,早知那姓宋的带着家丁撒泼我就应该发现不对……”
明宴静静听着,又似乎没在听:“我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南风眼眶发赤; 拳头紧紧握着:“大人,那宫里来的嬷嬷一口一个反名扣在您头上……”
“我是不是说‘看好夫人’?”明宴骤然爆发,一脚一个踹在肩上,四个少年被蹬了个仰翻,荆月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明宴沉着脸,“啪”地抖了抖衣襟,径自进了屋,不消时出来,已换上一身猩红,簪冠亮得刺目。
南风扶着肩膀爬起来,“大人可是要入宫?”
明宴侧头看他一眼,那眼神让人触之生寒:“苏倾白伺候你们这些年。”
东风北风都膝行过来,北风说:“大人,带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把倾姐接回来。”
明宴淡道:“滚开。”他走到俞西风面前,越过他颤抖瘦削的肩膀,握住剑柄,“刷”地抽出了那把剑。
剑身出了鞘,滚下一溜寒光,剑尖儿上凝成一个刺目的光点。
四人慌忙扑到他脚下,明宴持着剑转身,剑尖虚虚扫过他们的脸:“没时间和你们纠缠。”
明宴提着剑走了。
南宫一共四道门,正东的安阳门,一向出入达官贵人的舆辇,两侧侍卫最会认人,最懂眼色。
远远见了大司空下马,交换一下眼神,纷纷跑过来,跪成了一道人墙。为首的那个,目光落在他手持的那柄长剑上,抱拳行礼:“不可持锐器进宫。”
往常俞西风进出宫墙自若,他性情暴躁,削铁如泥,与明宴是一对大小阎王,日日背着剑进宫,也无人敢拦。
但今次是不一样的,安阳门口从四个侍卫变作了八个,个个身披铁甲,筑成一道铜墙铁壁。
明宴低头瞥了一眼剑,皮笑肉不笑:“这也可称之为锐器。”
“请大司空勿要为难我们。”
“不为难。”他把剑尖抬起来,托在手心轻轻一拍,竟笑了一声,“告诉陛下,臣给他献刀来了。”
汗流似的水,从冒着白烟的坚冰上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青铜鼎底,砸出闷重的回声。
燕成堇站着,看着跪在长绒毛地毯上的影子。衣襟两肩绣了萧萧竹叶,团簇着装点着白皙的肩胛。
原来脱掉官袍的苏倾是这样的,淡青色穿在她身上,柔得像一缕烟雾。
喉咙一阵发痒,他咳了两声,嗽声中拉出肺中“嘶嘶”的嗡鸣,他愈加用力地咳,震得内脏发痛。
室内除了坚冰散发出的冷气,还有浓郁的安神香,闻多了有些反胃。
“玩够了么?”他用拳抵着唇,声音发闷。
苏倾默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团扇,扇面搁在她裙摆上,绣的是牡丹花。
她脸色淡淡的,近乎木然的松弛,好像丢了魂,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惧怕,也不再忧虑什么。
他伸手去拿她膝上的扇子,她这才忽然有了反应,手一收,小孩抢夺玩具似的攥紧了,一双眼睛里有了锋:“陛下。”
“你还知道孤是陛下。”燕成堇惨笑一声,贴近她的脸。
苏倾脸上的脂粉味极淡,闻着就像清晨里盛着露水的花朵,他贪婪地嗅着那气味,切齿道,“一走十余天,你把孤当什么了?”
苏倾瞥着他,瞥见他额角绽放了蜘蛛网一样的青筋,好像是让人用彩墨画这张苍白阴柔的脸上似的。
燕成堇头一次瞧见她不敛眸光地打量他,仿佛在观赏一件不会动的物件,心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毛。
苏倾在他面前一向很紧张,藏着那点小小心思,敬畏着,揣测着,那样至少还是在他身上花了心血的。
可就像煮蚌似的,煮熟了,蚌死了,壳儿也就敞开了,死物就是这样破罐破摔的。
他坐回塌上,披了两层衣裳,仍然觉得阴冷。也许她是被他吓着了。
他努力戴上平静的假面:“十日后就要帝后大婚,还是上些心吧。”
苏倾瞧了他一眼,这一眼里的不解,令他感到不妙,她双手平举,挂下宽袖来行了一拜礼,浓密的睫毛垂着:“臣不能与陛下成婚。”
他脑中“嗡”地一下,紧咬后齿,咬得腮帮子发酸,喝止从喉咙里滚出来:“怎么?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吗?”
苏倾细软的声音还在继续着:“臣已嫁给大司空为妻。”
“谁说你嫁了人。”他揪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拽起来,“那是明宴作死,挟持女官,故意挑衅王上,你是被迫的,是不是?”
苏倾的睫毛动了一下,眼睛抬起来,比旁人都要微大一圈的瞳仁乌黑明艳:“不是,臣亦喜欢大司空。”
他的手松了一下,苏倾站直了,纤细白皙的手整了整领子,眉宇间坦然如松风拂过:“臣与旁人已有夫妻之实,何以做一国王后?”
“你就非要说出来?”燕成堇的手颤着,仿佛被人左右开弓地抽了一个又一个耳光。他慢慢地、缓缓地坐下来,心仿佛被人捏着踏着,在胸腔里跳得难受。
这种滋味,仿佛一样珍爱器物,自己裂开一条缝,毁得面目全非,倒出来才发现里面早被老鼠啮透了,守着供着的不过是个空壳子。
他的语气变得喑哑:“真以为孤不敢杀你?”
苏倾笑一笑,自她从尚仪局随明宴离开,就预料到有这一天。
但她知道燕成堇不会要她的命,他坚持娶她,总还顾及着她的命格。得凤者得江山,信不信命,他都从来不拿运祚去赌。
“丞相府还未发丧,等消息穿出来,明宴鸩杀丞相,你以为王丞相的人会放过他?”他眼角的恨,化作一丝压抑久了的快意,“跟孤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苏倾垂下眼:“陛下以为除掉了大司空就是好的么?”
燕成堇眼里带着冷刃:“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低着头,手上拿起什么东西,哗啦啦地作响,再定睛看去,是一条铸在墙壁里的锁链。
“以为明宴护得住你,你也太愚蠢了。”他拨弄着锁链,“孤再给你个机会。”
“十日之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