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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改了游戏的程序!”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旷日之战:锐不可当的骑士,和灵活诡谲的魔王,不断爆发的浅蓝色和红色的攻击光芒几乎占领了整个屏幕,像是节日里放烟花一样。女孩白皙的手指快得几乎闪出重影来,她似乎总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动作,打得不疾不徐,又快又准。
这一边骑士的招数已经放到了极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y的眼珠里倒映着屏幕上的亮光,鼻尖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半晌,出局的提示音响起,他暗骂一句,“咔哒”,负气地撂下了手柄。
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他愕然摘下耳机,回过头去。
苏倾就站在他背后,手里拿着手柄,一双漆黑眼睛亮晶晶的,蛮不好意思地被大家团团簇拥着,推来搡去:“好厉害啊,快教教我们!”
y怔了一下,刚才是她?
半晌,嘴角无声地勾起,他低下眼去,喝了一口甘甜的西瓜汁。
可惜苏倾只表演这一回。虽然她很喜欢被人称赞的感觉,却也怕被人发现身份,尤其是听到两个女孩子耳语着讨论“她的皮肤好好”“怎么一滴汗也不流”之类的话时,她慌乱地抱起扫地机器人,再度离开了人群,歉意地微笑:“我得去做事情了,你们玩吧。”
苏倾擦着墙壁和地板,远远地看见y再度成为了焦点,这些青春年少的个体,会大呼小叫,会犯错和生病的鲜活的生命,组成了另一个热闹的世界。
从前她在实验室时,也常常看见实习生们聚在一起吃午餐,女孩子伸手打男孩的头,其余人哈哈大笑。
y是那个世界的医院。
她低下头,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扫地机器人的金属外壳,好像抚摸一只趴在她脚边的小狗。
夜里一点钟,那个叫小西的女孩首先提出离开,她站起身,细声细气地说:“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太久了吧。”
这是一个日韩混血的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一头妩媚的长卷发,身材纤瘦,套在棒球服和超短裙里。她打扮得很精致,耳垂上挂着长长流苏的闪光的耳环,嘴唇上杏红的唇釉凝成镜面,衬得皮肤白而光滑,说话时瞥向头戴耳机的y。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秋原招呼大家离开,远远地朝苏倾招手:“谢谢你的款待。”
苏倾也朝他挥挥手,她的半个身影没在黑暗里,只看得到一点侧脸,唯有一双黑眼珠眼珠闪闪的:“y,送送大家。”
一刻钟后y回到别墅来,因为晚餐喝了不少红酒、又过了极开心的一晚的的缘故,少年脸上浮着兴奋过后的薄红。
他的手撑着墙壁,低着头在玄关处安静地换鞋。
苏倾将地毯上的玻璃杯收到托盘里,忽然发现了地摊上不知被谁遗落下来的一个精致的粉红色纸袋。
她叫起来:“好像有人忘记带东西了。”
y向这边走来,苏倾将袋子口敞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还有一页纸。
苏倾将那页纸抽出来看,那张纸上被喷上了香水,上面用彩色墨水写了两行歪歪扭扭的中文,从字迹可以判断出写字的人并不善于在纸上写字,但却知道y对于纸张的偏爱,努力地一笔一画地完成了。每一句话后面都跟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y:非常幸运能遇见这样特别的男孩。从高一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上了你,不知你毕业后是否愿意做小西的男朋友?如果你收下我的礼物,就当你同意啦。【笑脸】”
苏倾对着那张纸看了半天,许久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这份礼物并不是落下。它是专程留在这里,等待它的主人。
随后,手上的纸被y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他扫了两眼,一时也怔住了。
苏倾看着他莞尔:“你被表白了。”
“……”y攥紧了那张纸,猛然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那眼神很复杂,似乎有些狼狈,慌乱,但更多的是恼怒。
“对了,厨房里还有一点剩余的小蛋糕。”她跑进了厨房,从烤箱里拿出了他明天的早饭,仔细地用盒子包装好,用袋子提着,气喘吁吁地送到他的面前,“快去追她吧。”
“然后呢?”
苏倾在数据库里搜寻最优解,眼神微微一闪:“然后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y接过了袋子,纸袋被他捏得发出哗啦啦的脆响,他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甩门而出。
热闹过后的屋里变得非常安静。
苏倾觉得身上有点儿乏力,她慢吞吞地移动到电源前,笨拙地给自己接上充电线,电源灯光闪烁的频率很低,这证明她的电是充足的,那她为什么忽然觉得很虚弱?女孩长而翘的睫毛一下一下眨着,看着昏暗的客厅,疑惑地按了按自己颈后的线,又紧了紧电源。
沙发旁的立灯投下昏黄灯光。
“孩子们在青春期会恋爱,在成年期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
书上这样写道,这就是人生的节律。
不过这人生的节律,实在太快了一点。苏倾想,明明昨天y还是一个儿童,她还记得他的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每一个表情,不过倏忽之间,他已经走向了新的阶段。
会结婚吗?她胡思乱想着,想象新娘披着婚纱站在他身边的样子,也许生一个孩子,养两条狗,家里会热闹许多。这样的热闹,却使得
y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夜里的凉气,沉默地走进客厅,经过她时,似乎瞥了她一眼,不过像是生气了似的,没有搭理她。他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倾偏过头,看见他手上的粉红色纸袋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小雏菊,金黄的鲜花被包裹在透明玻璃纸里,开得正烂漫。
“你给小西买的花吗?”她扶着颈后的充电线,好奇地伸着脖子。
y的嘴角绷着,并不搭话。
“那么是小西给你买的花?”
他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小雏菊插在窗台边上的花瓶里,用力抻了抻它们的叶子,一言不发。
窗外渐渐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圆滚滚的的水珠打在玻璃窗上,奏乐一样清脆的鼓点响起,无数潮气弥散进室内,那一束来自花店的小雏菊,在窗台边枝叶伸展。
少年回过头,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定定地看向趴在沙发上、已经阖上眼睛的纤细的身影。
那眼神里同时含着好笑的怜意和滚烫的恨意,半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毕业的最后一年里,功课前所未有的繁重,y几乎睡在电脑桌前。
苏倾每天晚上上楼来同他送宵夜,有时y会发现许多新鲜的事情,譬如苏倾实在娇小,她的一张脸可能只有巴掌大,手腕和脚腕更是纤细。她的肩膀瘦削,好像随便一揽就能被扣在怀里,动弹不得。这样一个人,居然总是以监护人的姿态对他说教着。
“要记得喝水。”
“嘿y,把这个苹果吃了。”
“空调的风口不可以对着脸。”她踮起脚尖用手指调整中央空调的程序,认真地说,“你会得面瘫的。”
十有八/九的时间,他坐在桌前不答话,看着她的裙角心动神移。
睡觉前,y总会习惯性地打那只老旧的、被她改编过的兵人游戏解闷,如今他已经打到了七十七关,等待角色以各种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死去,然后闷笑着拉过枕头入睡。
五月份,y和秋原同时收到了国立大学信息科技系的保送信。
在此之前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在实验室完成与他未来课题相关的实验。
这使得屋子里的两个人变得同时闲下来。
苏倾现在不必每天叫他起床、为他做早餐,也不用着急忙慌地给他装一天的便当,或者梳理作业,她有大把时间待在她自己心爱的地下室,坐在地上或书柜上,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旧的纸质书。
y常在洗过澡后下楼来同她坐在一起看书。夏天的地下室潮湿而凉爽,他的发梢和t恤里散发出清爽的沐浴露气味,膝上放着一册厚重的《时间简史》。
“不要扫描。”他说,“要用眼睛看。”
“用眼睛看?”苏倾捧起一册书,竖着举在眼前,远远地看着,又慢慢拉近。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像教小孩子读书一样,将食指放在文字底下,慢慢移动,“这样读过去。”
苏倾毫不犹豫地抹去那些轻易得来的知识,重新艰难地触摸宇宙,像人一样在学会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时体会那种醍醐灌顶的兴奋。
后来有一次,她在一本旧书上,读到这样一行斜体字:“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这是